步,心砰砰跳得很快,有種近鄉情怯的退縮感。但當她真踏出那一步的時候,緊懸著的心放了下來,大步往前,直至清澈的泉水映入眼簾。
她此刻最想見到的人四肢無力地倚著泉壁,雙目緊闔,唇色蒼白如雪,長發毫無生氣地耷拉入水底。就像她想象中的一樣,意氣風發的皇兄沒了精神氣,隻能在這一處冷泉裏泡著,等待有一天奇跡發生,再次蘇醒。
她眼眶溼潤道:“皇兄……”
絳紗娘子交代過她,楚南瑾身上的傷很重,需要人精細照顧。即便在昏迷中,他也不願旁人靠近,之前都是江公公在伺候,而前日江公公因操持過度病倒,這個活便由五大三粗的常守接替。
既然她來了,常守求之不得地當了甩手掌櫃,叮囑過一些注意事項後,便將此地留給了他們二人。
薑念蘭擼起袖子,沾濕長巾為他擦拭身子,也沒什麼旖旎羞澀的念頭,隻想讓他能健健康康地站起身來,再聽他用溫潤的聲色喚她妹妹。
擦拭到他沒有溫度的手臂,薑念蘭忽然想起他因為蕪陰血,夜夜手腳寒涼,像被無數冰塊包裹其中,溫度低得駭人。
但何娘子在信裏告訴她,這其實並不是蕪陰血的副作用。
她與楚南瑾二人初識在幽州,華燈車前,她撲倒在巨大的車軲轆下,人聲鼎沸,唯有年輕的太子注意到了她弱小的身影,將她救了下來。當時的太子未曾見過蘭妃的畫像,她也還未長開,兩人之間的關係純粹而真誠。
她不想回到那個沒有溫度的家,不想嫁給楊家老爺,她知道那是一條死路。可將她救下的小郎君一看就是出身顯赫之人,她不可能賴著人家不走,所以一過了鬧市,她就知趣地主動下了燈車。
她年紀尚小,沒有生存的能力,又怕被爹娘和楊家的人抓到,隻得將自己的臉弄得灰撲撲的,躬著腰向路人討一點吃食。
她人小惹憐,好心的路人會願意給她一個饅頭,或是一碗麵食,卻被當街的乞丐認為是同行,欺負她沒有依仗,將她的東西都給搶了去。
她哪裏是那些年長乞丐的對手,餓了兩天的肚子,她暈乎乎地反抗,卻惹怒了乞丐,將她一腳踹進了湍急的河流裏。
這次救下她的,又是那位紫袍玉冠,在她眼裏生得極為好看的貴氣小郎君。
小郎君將她帶在身邊,讓人悉心照顧她,但她能看出來對方雖待她禮遇,眼底卻是疏離的,她將自己縮成一團,小心翼翼地討好小郎君,將其當成最後的救命稻草。
楚南瑾見她一提起家人就一把鼻涕一把淚的,看起來甚是委屈可憐,就不再提給她找家人的事,他在幽州不會停留多久,準備待返程之時,再給這個可憐的小娘子找個去處。
畢竟她小小一團,像個貓兒似的,叫人怎麼也狠不下心來將她舍棄。
隻是楚南瑾沒想到的是,這隻貓的爪子伸得太長,竟撓到了他心肺裏去。
思及過往,薑念蘭笑了一下,自顧自道:“原來皇兄那麼早就心悅我,要用蕪陰血為我解母蠱,可我後來卻又為了皇兄解蠱,這算不算風水輪流轉,你我二人命定的緣分呢?”
她的母親在生下她後,因蠱毒發作,不得不將全身金銀財寶交給一戶人家,希望他們能善待她的女兒,即便不是大富大貴的生活,好歹也能平平安安地長大。
轉身,她的母親就抱著一個死嬰,義無反顧地暴露在太後人馬的視野下,希望她的死,能短暫換來女兒的安全。
可是她怎麼也沒想到,她的女兒自生下來,身體裏就攜帶了母體的母蠱,就像一個定時炸彈,不知在何時就會引爆。而賴氏夫妻的虐待,正是這味毒的催化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