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人似乎在流淚,他沉默了片刻:“鄔齊,幽靈完成執、執念後會去哪裏呢?”

陽光映在他纖細烏黑的睫毛上,半晌,鄔齊說:“如果是我,我會希望自己變成風、變成雨、變成雲,每一陣風,一場雨,一朵雲,都是我留下的痕跡。”

等人群散開,杜笑才邁步上長滿苔蘚的台階,在黑白墓碑前放上了一束沾染露水的小雛菊。

接連幾日的發燒讓杜笑消瘦不少,連寬大的T恤都被吹風得微微鼓起來,他打開了手裏可樂,放在了墓碑前。

賀釗天墓碑上的黑白照片選得很漂亮,留著微長黑發的少年麵龐青澀,即使不笑,也能看出他的眼睛生得漂亮,氣質憂鬱。

六月十七本來的性格與他們麵前的樣子大相徑庭,無論是在夢境裏,又亦或者是他人嘴裏,他都是一個緘默不言的人。

杜笑仍舊不適應叫他的本名,目光掃過青石上鍍金的幾個大字,他微微一愣。

一九九六年六月十七至二零一四一月二十。

鬆柏樹長青,杜笑轉過了頭,雨珠透明而溼潤,墓園裏相當寂靜,眼淚震耳欲聾。

……

賀釗天也不記得自己作為幽靈存在了多久,對於不生不死的他來說時間沒有太多意義。

太陽高照,八街九陌,行人寥寥,過於熾熱的天氣讓地表溫度已經達到了恐怖的七十度,煎熟雞蛋:不在話下,他不得不躲在迎春花的樹蔭裏,從沒有這樣慶幸自己至少還有一雙鞋子。

每到了夏天,總有一些幽靈逃無可逃,被太陽曬得吱哇亂叫。

這仍舊是一個平平無奇的下午,烈陽熾熱,樹影斑駁,天空蔚藍如洗,每一朵白雲都蓬鬆雪白得像棉花糖,他漫無目的地掃視,沒有人,然後閉上眼雙手合十,在他不知道的第二十八個生日向虛無縹緲的神明祈禱——如果真的有神或者命運存在,請給他一個消失的機會,一個朋友,或者自己生前的記憶。

他認真在心中反複呢喃,祈禱,睜開眼,渾身卻沒有任何變化。

一如既往,神明從不回應任何一個信徒的要求。

“我不、不痛。”

他忽然聽見拐角處有聲音,好奇地踩著蔭蔽走過去,看見一個在海棠樹下會跟小貓講話的少年,他肌膚很白,已經被太陽曬得微微發紅,手臂上清晰可見被抓撓出的血痕,對著一隻貓輕言細語地講話:“我不、不會傷害你,別害、害怕我。”

少年講話期期艾艾,很是費力,雖然低垂著頭,卻能看見臉頰上還有尚未幹涸的透明淚水。④思④兔④網④文④檔④共④享④與④在④線④閱④讀④

像是經曆了某場讓他無法消化的傷心事。

少年的頭發發色很黑,早被太陽曬得滾燙,他摸了一下,似乎被燙到了一樣,小小嘶了一聲。

從沒有看過這麼笨的人,賀釗天努力控製,才不至於笑出聲。

他對少年十分好奇,乃至於第一次做出了在街頭偷偷堵人的行為,對方在看見他的一瞬間臉色蒼白,目光盯著他捧在手裏的頭顱,幾乎暈厥,但很快就轉開了目光,假裝與人通話那樣若無其事捧著手機。

這人能看見他。

賀釗天興奮地將頭拋了起來,又用手接住了——杜笑臉色更難看了,已經可以說是毫無一點兒血色了。

在他祈禱的第十年,他對上帝的許願終於全部有了回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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