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忍冬

忍冬藤熬過了梅雨天氣,春季末時開始瘋長。

蒼青的藤蔓勾纏交連,爬滿了別墅四周圍著的雕花柵欄。葉片細碎,浮出吸飽了水似的一汪深綠,密密層層地鋪展開去,從遠處看上去,霧沉沉的一片。

沈澍隻是幾日沒來,門閂便被藤蔓攀著繞了好幾圈,嚴絲合縫地扣住,將鐵門閉得緊緊。

和這別墅裏住著的人一樣耍著性子,不情願他來。

司機將車停在門前,按了半天的喇叭,裏頭也不見動靜,無奈隻好下了車,對著那叢亂七八糟的葉子扯了兩把,才將鐵門推開,把車開進院子裏去。

對著門是一條專供行車的寬闊路麵,路盡頭立著一幢小樓。

兩旁辟出花圃,栽了大叢的的玉簪和鳶尾,中間用鵝卵石曲曲折折地鋪了條小徑出來。

“先生,到了。”司機下了車,轉到車旁將後車門拉開,抬手墊在頂部,低聲朝裏麵道。

“嗯。”沈澍睜開眼,抬手捏了捏眉心,很輕地吐了口氣,彎腰下了車。

額角有些抽痛,是睡眠不足的後遺症。他屈起指節頂著,用力揉了揉。

剛剛一路在車裏,他隻合了一會兒眼,做了一堆光怪陸離的夢,醒來時還帶著隱隱的心悸,胸膛裏悶得難受,像是風雨欲來的天。

前些日子公司的一筆外貿單子出了點岔子,擔心那邊處理不好,他索性連夜飛去外省。

麻煩不大,隻是也要打點運作,折騰了三四個通宵才弄妥當,剩了最後一點兒全留給分部的李經理善後。

李經理為著這筆單子的事提心吊膽了好幾天,每每對著沈澍那張冷臉,手心都忍不住地冒汗,生怕惹這尊大佛發了怒,來一場秋後算賬,平白地丟了飯碗去。

如今領了話,心裏頭知曉這事算糊弄過去了,才算略鬆了口氣,又忙不迭地定了當地出名的度假山莊,殷勤地邀請沈澍一行人去泡溫泉,放鬆一下。

沈澍這次走得急,身邊隨行的隻有陳量一個。後者這時正在一旁的長沙發上懶洋洋地靠著,經理幾句話的工夫,他打了四個哈欠,眼底下掩不住的青黑,被吸了精魂似的。

打到第五個的時候,沈澍終於舍得瞥了他一眼,朝一旁站著的已經開始麵露尷尬的李經理道,“那就有勞了。”

李經理忙陪著笑道,“您說哪裏的話。”

“那明天我叫人開車,來樓下接您和陳總。”

眼瞧著陳量張開嘴,預備著打第六個哈欠,經理識趣地開口道,“那我就先走了,不打擾您和陳總休息。”

沈澍微微頷首,權當回答。

李經理出了辦公室,才敢從口袋裏掏出紙巾,擦了擦腦門子上的熱汗。

他對著沈澍那張臉,就止不住地發怵,總覺得下一刻這人就能將合同摔到自己臉上來。

真是白瞎了生的一副好樣貌。李經理偷偷嘀咕道。

聽著李經理漸遠漸輕的腳步聲,陳量挑了挑眉,隨手從沙發前的茶幾上拿了個橘子,朝著沈澍擲了過去。

沈澍微微偏過頭躲了,橘子失了準頭,“咚”地一聲落到地麵上,沿著地毯骨碌碌地滾出一條橘黃色的直線。

“一會兒叫人送去幹洗,”沈澍握著筆,頭也不抬。筆尖從紙張上劃過,沙沙作響,“幹洗費你出。”

“真沒意思,”陳量撇了撇嘴,又靠回了沙發背上,懶洋洋道,“怎麼突然答應去泡溫泉了?”

“你從前不是最煩這個?我拉了你多少回都拉不動。”

“你不是一直想去麼?”沈澍簽完了字,將一遝合同紙豎起來,在桌麵磕了兩下,撫平了邊角,“替你應下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