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去我們家特別冷清,有了杳杳,笑聲多了。這孩子乖巧,有時候活潑,但不是鬧騰的性子。”範振國沉默了一下,用手揉了一把自己臉頰上的淚痕,“其實不久前,我們去了福利院,想把杳杳接回家。但院長沒同意,兩位同誌,如果你們方便,能不能請你們幫忙勸一勸她?”
“勸她什麼?”寧蕎問。
“院長不願意再信任我們,無非是因為我們曾經做了錯誤的決定。但人都是這樣,擁有的時候不懂得珍惜,到失去了,才意識到自己真正需要的是什麼。”範振國自嘲一笑,誠懇道,“這一次接回杳杳,我們一定會好好對她。”
“那下一次,什麼時候再送杳杳回福利院呢?”寧蕎又問,“等到您愛人再一次懷孕的時候嗎?”
範振國的臉色驟然變得蒼白。
他沒有跟任何人提過這件事,即便是麵對福利院的院長,同樣隱瞞到底。
對方是怎麼知道的?
寧蕎眉心舒展,身體往後,靠在椅背上。
她並不是每天都去福利院,這幾天忙著開學的事宜,好不容易才抽出時間來植物油廠,自然不知道前些天,範振國竟再度回到福利院,要求接走杳杳。
範振國落了淚,她有那麼一瞬間,為了杳杳,微微動容。
但很快,寧蕎就回過神。
這對夫妻,婚後數十年都沒能擁有自己的孩子,好不容易妻子懷孕,丈夫將養女送走,這麼一氣嗬成的所作所為,冷漠又決絕,怎麼可能輕易在事後感到懊悔?
他會後悔,一定是發生了什麼他們夫妻倆難以承受之重,才像是溺水的人試圖抓住浮木一般,回頭去找杳杳。
杳杳是他們的“浮木”,寧蕎猜對了。
“你愛人根本不是在參加會議。”寧蕎緩緩道,“她隻是小產之後在家休養而已。”
範振國一時失語。
“杳杳到了你們家,還不到一年,你愛人懷孕了。後來送走她,你們的孩子又沒了。”寧蕎又說道,“你們就想,也許是杳杳給你們家帶來了福氣,所以才想接她回來。”
範振國鬆開自己緊緊交握的雙手。
他抬起頭,說道:“也許是報應。”
這段時間,範振國和他的愛人遭受了劇烈的打擊。
婚後十年,他們去了不少醫院,到處打聽治療不孕不育的名醫,甚至還用上了偏方,可一直沒能傳來好消息。他們終於放棄,決定好好照顧撫養杳杳長大,然而誰知道突然之間,他愛人懷孕了。
杳杳還小,上托兒班要接送,也不會自己做飯洗衣,有一回範振國的愛人在去單位托兒班接回杳杳之後,忽地一陣暈眩,過了許久才緩過來。範振國迫切地想要一個孩子,一個與自己有血緣關係的孩子,因此將杳杳送走,讓愛人安心待產。
送走杳杳之後,他們期待著自己親生子女的出生。
找老木匠打的小床,也一直擺在他們的屋裏,他們每天都沉浸在喜悅中,卻不想,孩子說沒就沒了。
範振國心痛不已,而他愛人也因此一蹶不振。她在屋裏不願意出門,也不願意吃飯,隻神神叨叨地說這是報應,是他們拋下杳杳的報應。
日子一天一天地過,生活總歸要恢複如常。
範振國這才決定,接杳杳回家。但福利院院長是個負責任的,說什麼都不同意,甚至沒讓他和杳杳見麵。
“算了。”範振國說,“我自己做了這樣的事,就得自己承擔,報應就報應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