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鄉有整夜守歲的傳統,文秀英精力不濟,安常一個人守著炭盆,取了本圖鑒來翻閱。
電視裏開始重播春晚,及至《漢宮春曉圖》時安常抬眸,若不用任何詞藻堆砌,屏幕裏的南瀟雪就如文秀英形容,真跟仙女似的。
那是她的天賦,也是她的桎梏。在舞台上獲得多少的光耀,便對舞台下的黑暗有多深的恐懼。
安常從未身處南瀟雪那樣的位置,所以她也不知南瀟雪何時能想透。
對文秀英來說春節最寂寞的時刻,是團年飯桌上隻有孤零零祖孫倆時。而對安常來說,卻是獨自對著炭盆守夜的時候。
即便有春晚充當背景音,但那熱鬧顯得太渺遠,身邊靜得能聽見炭火的劈啪聲。
不知過了多久,她猛一睜眼。
竟伏在膝頭睡著了,再向電視看去,分明還在重播春晚。她算了算節目順序——方才南瀟雪的舞姿那樣靈逸,旋轉身段間眼神透過鏡頭向她望來,是她真的在屏幕裏瞧見,還是南瀟雪化作精魄又入了她的夢?
看了眼時間,還不到四點,分明要清醒的守一整夜,總這樣打瞌睡可怎麼行。
她放下圖鑒,又檢查了下炭火和通風門窗,決定到家門口走一圈醒神。
這會兒寧鄉該睡的都已睡下,守夜的都在家守夜,安常便連那厚重的棉服也懶得換,隻繞了條毛線圍巾。
老人睡覺淺,她開門的動作輕手輕腳。
極輕微的嘎吱一聲後,她和門外的人都愣了——
竹編燈籠光映亮冷白的那一張臉,方才還隻能在電視裏見到的人就站在她家門外,倚著牆,腳邊一隻小小行李箱,臉上還帶著漢代仕女的妝容未卸,眉黛遠山,應和著左頰那顆淺紅的小淚痣。
裹著件長及腳踝的黑羊絨大衣,露出一襲珠褐旗袍的立領,大衣口袋裏塞著之前戴過的帽子,一手垂在身側,指間夾著一支煙。
大概為了醒神,也不抽,就那麼點著,好似梅雨季在寧鄉拍舞劇時,曾無數次指間就這麼夾著支煙,在橋頭等著安常。
最初的一陣驚訝後,南瀟雪鎮定下來,靠牆的身體姿態複又放鬆,上挑眼線勾出的那一絲媚氣,令一雙墨黑的瞳仁顧盼流光。
輕著調子,揚起些尾音問:“你怎麼出來了?”
倒像她是這裏的主人、安常莫名闖入了她的世界。
安常被她問的愣了一瞬,才重新找回“這是我地盤”的底氣。
回答的語氣裏就帶著理直氣壯:“我散步。”
南瀟雪一轉手腕,淺銀的煙灰簌簌飄落:“大半夜四點出來散步?”
“要整夜守歲,怕打瞌睡。”
南瀟雪挑唇:“打瞌睡的時候,可有夢見些什麼?”
安常不答,反問:“你在這裏做什麼?”
南瀟雪也不答,唇角挑起的弧度更甚了些,大抵她今夜的妝容透著媚,一湊近,呼吸間冷香漫溢,總讓人疑心她又要化身勾人的精魄,對著唇瓣吻上來。
安常本能往後退半步,卻忘了身後就是門檻。
失去重心的一瞬,南瀟雪伸手扶住了她,並沒有綺麗的吻落下,隻是那雙墨色瞳仁瞧著安常。
方才屏幕裏清媚的仕女此時眉眼間染上溫柔,瞳仁中心墨色最濃的那一小圈,映出安常自己的倒影。
安常的心下怦然,嘴裏卻道:“你不說,那我散步去了。”
南瀟雪伸手替她理了理毛線圍巾:“那,去吧。”
安常往前邁了兩步一回眸,南瀟雪倚在門邊的側牆,沒夾煙的那隻手不知何時抬起,輕輕牽住了她的衣袖。
她轉回去一把攥住南瀟雪手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