們也沒那麼寵她了。當然,我們愛她、照顧她,她對我們也很尊敬,可你要說我們的心真的很親近,好像也並沒有過。”
“她初中考上邶舞後便去住校,十八歲當上首席便一個人搬離了家,偶爾回來看看我們。她很忙,滿世界飛著去演出,我想她是刻意讓自己這麼忙的吧。後來我太太離世,她就回來的更少了。”
“現在我年紀大了,反省起來,總覺得年輕時還是太少耐心,一次次的熱情投進去得不到回應,我們心灰意冷的也快。我們家人丁不旺,同輩的也就兩個孩子,比起阿雪,我們更寵她表姐阿青。她從來沒跟我們提過這些,隻是不知當時我們常常帶阿青出去玩時,她一個人留在家裏,有沒有很難過。”
安常靜默聽了半晌。
方道:“還好,我是一個耐心的人。”
這時小簡端著桃子回來:“小姨呢,她忙完了麼?我可以去找她玩了麼?”
安常:“我帶你玩,好麼?”
“玩什麼,太外公家都是些瓶瓶罐罐,沒什麼可玩的。”
安常思忖了下,問羅誠:“我上次去三樓儲藏室找您說的一本圖鑒,瞧見那兒有一箱皮影,能玩麼?”
“可以。”羅誠點頭:“那是民國的一套驢皮影,沒什麼文物價值,有次收鼻煙壺時一起收來的,你不說,我都忘了。”
安常帶小簡上了三樓。
時近黃昏,夕陽仍是熾盛,儲藏室的遮光效果最好,安常便擦淨了一隻木箱,讓小簡坐在上麵,自己去理那些舊皮影,灰一揚,嗆得一陣咳。
小簡晃著腿打量四周。
散了絲線的落地屏,剝了漆的柏木供案,楠木多寶閣上貝母圖案已不成形、掉得七零八落。
小姑娘看不懂這些,隻聞到一陣灰塵味:“你天天就在幫太外公修這些?”
安常搭了白色幕布,又試了試燈光:“我隻能修瓷器,這些我都不會,得找懂木器、紡織和鑲嵌的修複師來。”
“這些舊舊的東西有什麼意思?”
“有人覺得沒意思,有人鑽進去,卻再也出不來了。”
安常對皮影了解也不多,還是當年故宮有次展覽,地方博物館送了套晚清的皮影過來,鏤刻敷彩皆是精巧。
這會兒操縱起竹簽,自己也覺得有趣。
問小簡:“我開始咯?”
身穿金甲亮堂堂,頭戴金冠光映映。
西遊記的故事任誰都耳熟能詳,小姑娘漸漸聽得生了困倦。
這會兒坐在木箱上,頭靠著一側的黑漆螺鈿書架打起了瞌睡。
安常本來隻有這一個小觀眾,聲音放得輕,聽小姑娘不再笑或對著情節點評,便停下手中動作。
遮光簾擋得密實,隻有眼前一盞燈,照得塵埃四散飛舞。
安常放下皮影,覺得自己也是自小習慣了這般的安靜,讓她覺得放鬆又安全。
忽然輕微響動傳來。
門開了條細縫。
安常方才為著表演皮影站在燈光後,被晃得瞧不清遠處,往邊上偏了一步。
隔著白色幕布看不分明,隻窺得一個纖窈身影踱進來。
南瀟雪該是發現小簡睡著了,腳步緩且輕。
安常方才本來是說故事的人,這時藏在幕布後又瞬時變作觀眾,望著南瀟雪坐到木箱上的小簡身邊,剪影也足以造一場黃昏時分的綺夢。
燈光把時光都染黃,小小儲藏室變作了一枚被人遺忘的琥珀。
樓下花園裏羅誠又去看他的花。廚房裏張姨在忙碌晚餐。還有更遠處隨著天色漸暗,燃起萬家燈火。
可這一切都與這間小小的儲藏室無關,一張白色幕布,擋出兩個剪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