澡。
好像很久沒這個點躺在床上過了,夜空如墨,好像什麼心事丟進去都會被掩蓋吞沒。
那種白日裏稀缺的安全感,勾著人一點點把心事往外掏。
安常二十五年的人生裏,跟“喜歡”打交道的次數不多。
顏聆歌是一個。
南瀟雪是一個。
「南瀟雪」,「喜歡」,「安常」。
「安常」,「喜歡」,「南瀟雪」。
安常轉了身,對住屋內的那麵白牆。
這幾個詞無論如何排列組合,都會顯出不令人置信的荒誕意味。
剛才安常問文秀英那個問題,是因為她並不清楚「喜歡」有多少種形態。
曾經顏聆歌說喜歡的時候,她的心情是清美校園裏那塊綠草地,開出一朵一朵的小白花。
而今晚南瀟雪說喜歡的時候,她的心情是ktv包間裏那杯橙汁,前味是甜,吞下去後黏在牙根,後味漾開淡淡的酸和澀。
不一而足。
第二天晚上在片場見到南瀟雪,誰都沒有再提起昨晚的事。
她被牟導叫到南瀟雪身邊說事,全程微垂眼眸,盯著那旗袍下擺露出的繡花鞋尖。
南瀟雪本來舉著劇本,在給導演看其中一些被她標明重點的段落。
在南常走開時,她把劇本卷在手裏,手好像極不經意似的垂下來。
安常路過她身邊,手指與她淡淡擦過。
南瀟雪的體溫總是很低,要很用心,才能捕捉那微涼皮膚下躍動的溫熱血管。
今天估計要拍個通宵,剛開始是夜戲,等到天光開始轉亮,就把為數不多白日裏的戲份趕緊拿出來拍掉。
舞者們開始踱來踱去,不停拍打自己的臉振奮精神。
安常望著鏡頭前的南瀟雪,看不出她累,從指尖到腳尖,所有動作一點不走樣。
劇務推著推車,送來熱咖啡。
安常端起一杯,遠遠看著車被推到南瀟雪麵前,南瀟雪也端起一杯。
沒往她這邊瞧,可她抿一口,南瀟雪跟著抿一口。
剛開始以為是巧合,可她又抿一口,南瀟雪也做出同樣動作。
安常低頭笑了。
抬眸的時候,南瀟雪正望著她。
嘴角沒笑,可眼裏盛滿星星點點的笑意。
整個梅雨季缺失的星空,都落在南瀟雪的眼眸裏。
身邊的人匆匆忙忙,來來往往。
沒有人注意到補著妝的南瀟雪,視線越過人群落向何方。
也沒人注意到她們以怎樣隱秘而默契的頻率,喝著紙杯裏味道相同的黑咖。
南瀟雪把紙杯遞給倪漫,去拍下一場戲了。
安常站在人群外圍,被南瀟雪的舞姿吸引進去,很久才想起再喝一口手中的咖啡。
一次性紙杯被泡得軟塌塌的,而咖啡中的苦味消解,因涼掉而泛起一陣濃重的酸。
安常忽然想,好像與南瀟雪有關的很多東西,味道都是這樣。
橘子。橙汁。咖啡。
都會有黏在後牙根的一點酸味和澀味,順著味蕾,密密麻麻的鑽出來。
等到田雲欣以滿意語調喊出一聲“卡”後。
安常聽身前的兩個工作人員壓低聲議論:“舞劇也拍了一大半了啊。”
“太好了,再過沒幾天就可以開始收拾東西,慢慢準備著回邶城了。”
“寧鄉是很美,但還是要回到原本的世界啊。”
此時片場外,天光漸亮。
好像一切幽暗和曖昧,終會消散,杳無痕跡。
******
這天一直拍到早上七點,就算咖啡再強效,還是好些人熬紅了雙眼。
當眾人走出片場外,才發現:畩澕獨傢“雨下得這麼大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