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建議您這樣,也許您的認知障礙會越來越嚴重,直至影響您的正常生活。】
【好,我知道了。】
【建議您盡快就診。】
【嗯。】安常並未約定一個具體時間,隻含糊的說:【到時見。】
病是要治的,她才二十五歲,可不想真出現什麼嚴重的心理障礙。
隻是她默默想,等到南瀟雪下一次出現後,再去海城做谘詢吧。
她實在好奇,那張看上去涼薄的唇,吻上去會是什麼感覺?南瀟雪看上去那麼真,應該不會像影子一樣吻不到吧?
吻上去,是否就像她所修的那隻玉壺春瓶,青瓷間一點朱砂紅,清冷間泛起絲絲的魅意。
南瀟雪幻象出現的時間不固定,有時一兩天,有時一周。
第二天一早起床,安常對文秀英女士提出嚴正抗議:“不要再拿姑嫂餅糊弄早飯了,你要實在不想做,我網購點速凍包子回來吧。”
走到博物館,剛好遇見小宛,拎著兩隻油汪汪的肉粽:“早啊,吃早飯了嗎?”
“分你一隻?”
安常搖搖頭。
她其實不習慣與人太過熱絡。
保持著表麵的君子之交就好,一旦交了心……
罷了,安常不願再想下去了。
小宛問她:“聽說今天鎮長要帶參觀團過來了嗎?”
安常:“你舅舅說的?”
小宛點頭。
小宛不是寧鄉本地人,家離得倒不遠,因為她舅舅在所轄寧鄉的地級市工作,才把她安排到了這兒的博物館。
她比安常還年輕,大學剛畢業,二十二歲,至於這麼年輕為什麼甘願到寧鄉來埋沒青春,安常沒問過。
甘願留在寧鄉的年輕人,大概都有段不太愉快的往事。
安常不太在意有沒有參觀團。
去年她剛回寧鄉,進博物館繼承文秀英女士的位置,頂著進過故宮文物組的金字招牌,本來鎮長是對她寄予厚望的,一來指望她修出什麼石破天驚的文物讓博物館聲名遠揚,二來指望每每有遊客前來的時候,她能誇誇其談一番。
畢竟故宮工作回來的誒,見過大世麵的誒。
結果發現,安常工作上沒什麼特殊造詣,以前文秀英修些什麼,她也修些什麼,至於更高難度更有價值的文物,她是堆放在庫房裏不動的。
好像從沒什麼太大野心。
二來安常實在寡言,每每遊客前來,她被鎮長叫過去,隻是垂手站在一邊,介紹的話還沒鎮長多。
鎮長催她,她也隻是說:“多看看吧,文物自己是會說話的。”
這麼來上幾次後,鎮長徹底放棄她了,即便是有參觀團,她也是窩在工作室修自己的文物,反倒是比她後來兩個月的小宛,還要比她介紹得更多。
一投入工作,她便忘了有參觀團要來的事了,唯獨小宛在午飯時提了一句:“參觀團怎麼還沒來?”
安常吃著帶來的盒飯,心想文秀英女士這道茭白肉絲,真是鹹到打死賣鹽的了。
陰了整日的天,雨悶悶的落不下來,倒是在四五點的時候提前拖出一個黃昏,空氣裏染著曖昧的灰調,好像拎起來擰一擰,就會有陳年故事隨水滴一同落下來。
安常今天對時間這麼有概念,是因為她剛好要調一種顏料,與今天的天色相似,是一種泛灰調的青,需要精準把握顏料接觸空氣的時間。
準備原料時,發現有一種顏料沒了。
她拿過庫房鑰匙,去取了一趟。
庫房裏堆滿各種顏料、畫筆、襯紙、絲線,隨便一挪,便漫起一大股灰塵的氣息,嗆得人猛打一個噴嚏。
安常對這裏熟悉極了,不開燈也能在逼仄的櫃架間找到自己所需的顏料。
鎖了門,回到自己工作室,一怔。
屋裏立著個纖長的人影,背手看著她工作台上的玉壺春瓶,一件瓷青色旗袍與上次略有不同,細節處更顯精致。
聽見安常進門,扭過臉來看她,連灰色的空氣都染不髒她的臉,還如長著青竹林的冷雪地,瑩白雪粒間好像埋藏著許多的故事。
這是南瀟雪的幻象第一次在白天出現。
安常想:這不會又是一個她症狀越發嚴重的表現吧?
看來這次“見”完南瀟雪後,一定要去海城進行心理谘詢了。
也就是說,這應該是她最後一次“見”南瀟雪了。
她直愣愣盯著瞧。
瞧南瀟雪冷白的臉,秀挺的鼻,瞧那張看上去涼薄的嘴唇,不知有沒有機會被任何人的吻染熱。
南瀟雪開口:“你這樣盯著我做什麼?”
安常直接答:“我想吻你。”
反正這隻是她自己的幻想,不講快一點,一會兒幻象又消失了怎麼辦?
此時屋外的雨終於落下來了,落在博物館那方小小的天井裏,落在那顆晚夏會結出顆顆紅果的石榴樹上。
雨勢漸大,空氣裏漸漸有了嘩嘩的雨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