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入夜(一) 初見。
「我在春夜裏等一場雪,雪沒有來,他來了。他以等雪的名義,陪了我相當漫長的一夜。——桑逾」
—
熱帶植物綠得暗而深,枝梢沒有芽苞,細密的雨珠壓彎了葉片,雨水正沿著葉脈流淌,一滴一滴墜入漣漪重疊的水窪裏。
南方的天氣潮濕滯悶,睡久了容易魘住。
午後三點,桑逾逐漸從昏沉的睡意中轉醒,睜眼的瞬間被猛烈的心悸席卷。
是缺氧的征兆。
桑逾撐床坐起,環顧四周。
窗戶是上鎖的,房門也關得嚴嚴實實。
偌大的別墅空蕩蕩的,秒針一下一下“哢哢”地走著。
天沒黑,但萬籟俱寂。
吊帶裙的肩帶不知是什麼時候從清瘦的肩頭滑落的。
桑逾隨手將肩帶扶正,緩緩來到門前,拉開了門。
繼母和妹妹不知道去哪了,家裏除了她誰都不在。
父親桑黎川已經幾個月沒回家了。
桑逾的母親過世得早,她從小到大和桑黎川相處的時間也很少,但知道桑黎川的生意越做越大,宅子換得越來越豪華。
短短十年裏她搬了七次家,不停的輾轉顛沛讓她始終沒有獲得過歸屬感。
現在住得這棟別墅建得宛若歐洲古堡,高牆巍峨,聳入雲天,玻璃窗格連結著穹頂和一樓的平地,大片的陽光照在家裏的盆栽上,映出葉片灰敗的陰影。
她的臥室不在頂樓,樓上還有一間閣樓用作倉庫,陳列著一些家具雜物和熟人送的禮物。
但和在頂樓沒多大區別,總歸是冬冷夏熱不宜人居。
春日短暫,夏天就快要到了。
桑逾眺望了一眼樓下的庭院,家裏的用人正忙碌地用水管衝刷著草坪邊溢出的淤泥。
上午下了一場滂沱大雨,草皮有根係固定,沒被突如其來的雨水衝走,下麵的泥土倒是融進水裏染渾了水,隨水流走了。
桑逾的目光還沒來得及從院門口收回,一輛貼了磨砂膜的黑色轎車出現在了她的視野裏。
電動鐵門隨即被崗亭的保安操控著打開,車子駛進院子。
繼母和妹妹回來了。
桑逾一時間不知道該不該迎接。
畢竟她們離家的時候沒有跟她打過招呼。
不久樓下響起窸窸窣窣的動靜,似乎是妹妹桑玨正興高采烈地拆著戰利品。
桑玨素來飛揚跋扈,能讓她這麼高興,一定是剛掃蕩完商場。
繼母的衣服首飾都是定製了送貨上門的,隻有她們這些小女孩的物品需要到線下的專櫃購買。
而她今年十三歲了,長得和趙毓芳一般高了,可以穿得下趙毓芳的衣服,也就可以撿些趙毓芳那三間衣帽間都裝不下的舊衣服了。
家用電梯的門緩緩打開,繼母趙毓芳從電梯裏出來,和她撞個正著,不冷不熱地問:“醒了?”
桑逾恭敬地叫:“小媽。”
趙毓芳手中拿著一個木匣子,當著她的麵打開:“看你睡得正香就沒叫醒你。這些是我在店裏買的可以調節尺寸的小物件,你自己挑樣喜歡的戴上吧。”
麵前的匣子裏淨是些五顏六色、看著就俗氣的玉石,和古樸沉鬱的木質珠串,還有篆刻了古老人像的異域風金屬牌。
和她的年紀氣質根本不搭,一看就是趙毓芳買給自己的。
準是到家才想起,逛了趟商場回來,什麼都沒給她帶。
桑逾心知肚明,卻仍是說:“謝謝小媽。”
“你換身衣服下樓吧,等會你爸要帶客人回家裏。”趙毓芳吩咐完就轉身洗澡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