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安嶼來早了,船還要一個小時才能到,他把帆布手提袋往自己腳邊拽了拽,書包抱在懷裏,閉上眼睛坐在椅子上眯了一會。也就過去一刻鍾的時間,謝安嶼聽到一陣逐漸逼近的呼喚聲,帶著怒氣。
謝安嶼睜開了眼睛,那呼喚聲叫的是他的名字。
丁小飛直接把信扔在了謝安嶼的腦袋上,氣喘籲籲的:“你他媽有病吧?給我留這一張破紙就走了?”
謝安嶼把掉在地上的信封撿起來,拍了拍上麵的灰塵,說:“想說的話我都給你寫在裏麵了。”
“你走都要走了,連聲再見都不跟我說的啊?”丁小飛又生氣又委屈,“我拿你當最好的哥兒們,你就沒拿我當回事吧。”
謝安嶼低著頭:“沒有。”
丁小飛一屁股在他旁邊坐了下來:“我現在火冒得很。”
信他看了,氣歸氣,哼哧哼哧跑過來的時候還迎著風流了幾滴淚,這會臉上還有兩條幹了的淚痕,沾了風裏的灰塵,抹一下臉上又多了兩道灰色的印子。
還好謝安嶼還沒走,還好臨走前還能說句話。
他感歎謝安嶼的行動力,前兩天才剛他說自己想出島,今天就收拾行李準備出發了。不過也不奇怪,還留在這幹嘛呢,家都要被拆了,唯一的親人沒了,房子也沒了。
丁小飛扭頭瞄了一眼謝安嶼的腦門,剛才他那一下砸得還挺狠的,他氣過頭了,沒有考慮到謝安嶼現在的處境。
丁小飛打破了沉默:“你以後還回來麼?”
“不知道。”
“……我手機號存了沒?”
謝安嶼嗯了一聲:“會給你打電話的。”
“那……你就要走了啊。”丁小飛的語氣像是在自言自語。
“嗯,七點半的船。”
“那我陪你等會吧。”
兩個人看著地麵發呆,沒過多久,檢票員就拿著喇叭喊:“356號的船提前檢票了啊,356,356!”
謝安嶼背上書包站了起來,手裏還捏著給丁小飛寫的信,丁小飛把地上的手提包拎給他。丁小飛想擁抱一下他好哥兒們,又覺得太矯情,周圍還有人,也豁不開麵。
丁小飛從謝安嶼手裏把信抽了出來:“你別把信給我帶走了。”
謝安嶼笑了一聲:“注意身體,我走了。”
謝安嶼檢了票,上了船,丁小飛又跑到岸邊來,伸長胳膊朝他用力地揮手。
謝安嶼站在船上遙望著他。他在這裏目送過爸媽離開,也在這裏等過他們回來,他已經記不清最後一次在這裏從太陽升起等到太陽落下是什麼時候了。
他的父母出生在大海,也葬身在大海,當他因為爸媽的離開整日吃不進飯睡不好覺的時候,外婆拍著他的腦袋說,他們隻是被大海帶走了,他們就在這兒,一直都在的。
謝安嶼第一次站在船上看島上的人。
丁小飛跟他揮手的時候是笑著的,謝安嶼笑了笑,也朝他揮了揮手。
丁小飛揮得更起勁了。
從霜葉渚坐船到海通縣要一天一夜,謝安嶼就站在甲板上,看著眼前的島嶼慢慢變小。
謝安嶼買的船票是四人客艙的,一個艙睡四個人,睡他上鋪的是個胡子拉碴的啤酒肚大叔,夜裏睡覺的時候呼嚕震天響,吵得他一晚上沒睡好。他的錢都貼身放著,塞在內襯的口袋裏,早上醒來先摸一摸口袋裏的錢,看看還在不在。
謝安嶼在船上的公共洗手間刷了牙,用水隨意抹了把臉,就拎著行李下船了。他站在碼頭邊,從這兒還能看到海,但這裏跟霜葉渚是完全不一樣的景象。沒有連綿的山丘,沒有成片的楓林,四周都是居民樓,但也不是謝安嶼想象中的繁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