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張永緒說謝，阿桐才多少明白過來，剛才是自己反應過度了，平白又招惹周七，不由哭笑不得，道：“我以為那些人是衝我來的，並非有意救兄台。所以，也真不必致謝。”
嘴裏說著，阿桐低頭看手中銀色長條小金屬塊，多少有些新鮮：它兩頭鈍圓，略有些發沉，顏色銀白，隱約有雪花般細絲紋路——難道這粗略而寫意風的玩意，就是傳說中的銀子？
白銀帝國的招牌貨幣啊，阿桐這還是頭次看見！
一眼瞥見小弟掌心雪絲銀條，顧阿鬆神色遽變，也聽明白阿桐不肯收，忙連連拱手道：“這位少爺，財不露白，還請好生收起來。”
阿桐本就沒想收這謝金，忙雙手捧起遞回，道：“無功不受祿。”
張永緒哪裏肯接？手一甩，傲然道：“既然說是你救了我，就是救了！”
木叔在府城門外的粥棚曾經見過阿桐相助災民老太，知道他機變，且肯幫孤弱出頭，早就有請他相助的意思。方才冷眼看，阿桐盯著小銀錠仔細端詳的眼神中，隻有好奇，卻無貪念，更暗暗讚賞。見張永緒傲性上來，忙抱拳含笑，轉圜道：“在下護送主子至此，竟被奸人算計。多虧這位小哥相助，才化險為夷。隻是身在險境，更倉促了些，區區一點謝意，還望小哥莫要推辭。”
阿桐隻含笑搖頭。
木叔笑道：“方才那起子閑漢，不過是受人播弄。在下隻怕不能陪小主人尋客棧投宿，想求小哥相幫些個。”
木叔說的是帶奇特軟糯口音的官話，聲音壓得極低。顧阿鬆本就緊挨著阿桐防範，聽見這話，便搖頭道：“住客棧需路引，登記姓名籍貫。瞧這位小爺樣子，隻怕沒有？”
顧家二哥沒出過門，隻在茶館幫忙。為做生意勉強學些官話，卻說得很拙劣，沾染了濃重鄉音。
張永緒果然納悶問道：“甚麼路引？莫胡編來搪塞，真當爺是好糊弄的？”
木叔搖頭苦笑，忙“噓”一聲，又低低解釋道：“爺出身富貴，不知朝廷約束小民法門。除非身有科舉功名，或帶爵位，出遠門並不限製。尋常小民離開出生地百裏外，便需衙門開具路引。哪怕是一品武將，也同樣要受約束。”
張永緒撇嘴：“哦。”
顧阿桐忍不住笑。
木叔又一本正經對阿桐作揖，語氣誠懇地問道：“不知小哥怎麼稱呼？”
阿桐怕在大街上彬彬有禮折騰，招來找他們麻煩的人，擦擦鼻子，苦笑低聲答：“在下顧允揚，這是我二哥，名顧阿鬆。”
木叔頓時做肅然起敬表情，笑道：“原來還是位讀書郎，失敬失敬。這是家主人張永緒，在下張木德。”彼此點頭招呼過，又道：“趁天色沒全黑，在下要趕著去開導那幾個閑漢，顧小哥可否與我家大爺一起稍候？待那頭事畢，再好生搭謝相救之恩……若能在顧小哥家安頓今夜，那就最好。”
按照理智，阿桐會拒絕木叔的請求——自家砸場子的事還沒頭緒，哪裏敢再牽扯新麻煩？可一想到追打這主仆二人的是周七，同仇敵愾之意就油然而生。而木叔輕描淡寫一句“開導”，總讓阿桐忍不住想咧嘴，實在說不出拒絕的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