鍾挽風居高臨下地與之碰了碰,仰頭將杯中的酒一飲而盡。

酒精的香氣席卷口腔,冰涼的酒液順著喉嚨流進腹中,肌膚上有看不見的熱度擴散蔓延。

鍾挽風看著再度被殷勤滿上的酒杯,眼眸依舊冷淡。

華弦是對的,隻有拿起刀,那些人才會把你放在眼裏,因為忌憚而不敢冒犯。

當初辭職的時候,鍾挽風的想法很單純。

她隻是覺得既然人類與異形的戰鬥就快要獲得勝利,她的使命也算完成。

至於華弦……她自認與華弦之間並無可能,也就沒必要自我折磨,非要留在她的眼前。

聽說緋聞八卦就讓她如此難過,如果有一天傳來的是華弦的婚訊,她不知道自己該如何麵對。

離開華弦之後,她活得像個等待審判的囚徒。

然而她並沒有等來華弦的婚訊,卻在無意中發現了指揮官的蠢蠢欲動。

鍾挽風的心猛地下墜。

鬥爭還沒有結束,她早該發現的。

那些坐慣了高台的男人,怎麼會甘心跌落進塵土裏,更不會甘心看著曾經被禁錮在花瓶裏的花朵,漫山遍野的肆意綻放。

鍾挽風思量再三,主動去見了古鴻。

對於皇家護衛隊出來的人,古鴻自然不信任她,望向她的目光滿是懷疑和挑剔,“你來做什麼?”

鍾挽風平靜地回答,“工作。”

“工作?”古鴻點了根煙,深深吸了一口,意味深長,“我這裏沒有工作可以給你,另謀高就吧。”

“25號轄區是個好地方,值得好好建設,可惜最近異形出沒的頻率一再增加,著實讓人頭疼。”

被眼前的女人一針見血地戳到痛處,古鴻不滿地皺起了眉,正想發作,但卻聽對方繼續說道,“給我一個月的時間,那些異形會消失。您要支付我相應的報酬,然後我們兩清。”

古鴻夾著煙的手指頓了下,死死盯住眼前的女人,“你說的是真的?”

因為25號轄區的事,他已經頭疼了很久。如果隻是一筆錢貨兩清的交易,聽起來似乎也沒什麼風險。

鍾挽風說:“是不是真的,試一試就知道了。”

後來的事態發展都在她的預料範圍內,在幹淨利落地清除了25號轄區的異形之後,她拿錢走人,古鴻反倒舍不得了。

這把刀用得實在太順手,就算昂貴得要命,他不想就此放開。於是兩個人的交易就一直延續了下去,久而久之,眾人都把她看成了古鴻陣營裏的人。

後來古鴻也曾經嚴肅地問過她,為什麼選擇了自己這一邊。

鍾挽風沉默了一會兒,說了個數字,“一萬。”

古鴻沒聽懂,“什麼一萬?”

“來見您之前,我在皇家護衛隊,每個月的津貼是一萬塊。”

鍾挽風淡淡回答,“就算加上雜七雜八的獎賞,一年也不超過二十萬,連您手邊的煙灰缸都買不起。我認為,我值得更多。”

古鴻聽完先是愣了一下,然後舒爽地大笑起來,“你是個聰明人。”

對於他這樣的人來說,什麼都想要的貪婪之徒並不可怕,用金錢名利可以輕易解決,他不缺。

可怕的是,什麼都不想要的人。

鍾挽風也明白這個道理,所以每次都開出天價,反複拉扯,然後看著古鴻一筆筆支付費用,並洋洋自得,自以為拿捏住了她。

流言蜚語紛至遝來,她踩著累累白骨,經受無數唾罵。

從未如此孤獨。

但現在看來,那些孤獨和掙紮,都是值得的。

在駐地養傷的日子很平淡,是鍾挽風從出生以來最輕鬆的時候。一切重擔都已經卸下,她不用再背負任何。

改造人的身體恢複能力驚人,傷口很快愈合,留下一塊難看的疤痕。

鍾挽風並不在意,她身上的傷疤縱橫交錯,多一道又有什麼要緊。

隻是在她傷好之後,華弦來看望的次數就少了,總讓她覺得寂寞。

但她知道,自己沒有資格去要求什麼。

所以即使麵對著消失了半個月的華弦,她還是一如既往地打了招呼,“陛下,好久不見。”

華弦嘴角輕輕一挑,不緊不慢地走到她麵前站定。

“半個月,也叫久麼?”她語氣戲謔,“有人一走,可是好幾年。”

帳篷裏的空間本就不算寬敞,兩個人緊挨在一起,更是顯得逼仄。

鍾挽風甚至能看清華弦眼瞼下的淤痕,那是過度熬夜留下的印記,想必她最近一定忙得要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