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隻是一出局,而她,不過是棋子而已。
“望兒,你真的很聰明,聰明得讓我驚喜,也讓我心痛。”
風暴潮中,有一方漩渦淩空而現,船身飄搖,被浪湧推向其間。
顧瑾年盯著那門戶,張開雙臂:“你既然已經看破了這出局,為什麼還要孤身登上我準備的船?為什麼還要與我一起出海?”
“望兒,最後這一步,你打算怎麼下?”
“在無人知曉的黑海上,在亙古未變的風暴裏,你想怎麼做?殺了我嗎?”
“親手殺了你的父親——這個活生生的人嗎?”
船頭穿越過一片混沌,四周倏然安靜下來,風聲消失了,隻剩下延綿不絕的細雨,黑海更加深沉,好似有無數巨粅盤踞在淵底,天空仍陰沉著,卻像羅網,無數濃雲的孔隙間綻放著電光。
金烏振翅起飛,盤旋發出悠長的鳴叫。
顧弦望執起悅神劍,劍尖直對著麵前的人。
這瞬間,他們同時聽聞下層艙室裏傳來咚咚的聲響,好似有什麼東西,在爬。
“你不是想知道,我到底有沒有愛過你母親嗎?”
顧瑾年麵色漲紅,額間青筋暴突,似壓抑著瘋狂掙出獰笑:“我當然愛!”
“世間誰會不愛好的東西呢?她那麼好,美麗,聰明,靈巧,強大,又帶著恰如其分的愚蠢。”
“一個女人,終其一生想要的,不就是男人的尊重和勇敢嗎?”
“我認可她,我欣賞她,”顧瑾年攤開手,“她問我敢不敢和她結婚,這可太好了,我當然敢,我求之不得!”
“試問——誰敢說這不是愛?!”
“你說對嗎?”顧瑾年轉頭看向艙口,“楊柳?”
轟的一聲,一條燦白的電龍直劈海麵,冷光耀亮了顧弦望的側臉,她執劍手腕微微顫唞,轉頭,看向那個攀附在艙頂上的人。
屍白的麵色,海藻般的長發,漆黑的瞳子,一切都同她經年所見的噩夢中一般無二。
“她還…活著……?”
顧瑾年背過手,露出溫煦的笑意:“感動麼?望兒。這是闊別二十多年後,屬於我們一家三口的重逢。”
“巫族的毒帶來的變異如此不同,”他嘖嘖感慨,“我隻是嚐試著將她放進停屍櫃冷凍起來,沒想到,她居然能一直活下來。”
“這麼多年,我們彼此陪伴,你說,我怎麼可能會不愛她呢?”
“我愛你媽媽,當然也愛你。好孩子。”
顧弦望沉默片刻,深深吸了口氣,問:“這就是你的最後一步棋麼?”
顧瑾年凝視著她,須臾,又朝楊柳招手。
“我本來,不想殺你的。”他說,“但人生中,好像總有些讓人意想不到的小差錯。”
楊柳躍到二人身旁,她蹲伏在中央,神似迷茫,最終她轉頭看向顧弦望,良久盯望。
四目相對,顧弦望的眼底滑下兩行淚來,千言萬句,難發一語。
她驀然問:“我的名字,是她起的麼?”
顧瑾年皺眉,不明就裏:“是。”
楊柳緩緩朝她爬去,一步一步,在劍尖前停步。
她小心翼翼伸出指爪,於虛空中輕擦,聲如吞沙,極其嘶啞:“…不…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