零破碎的山河故土,佛陀眉目微闔,滿眼悲憫,而蓮花座台之下,趴著一個小沙彌的屍體,早已化作白骨,不知死去多久。
阿全害怕地摟抱住季懷真的腿,恍惚間差點又喊錯。
“爹……我害怕。”
季懷真瞬間回神,將阿全與燒餅往蓮花台後一塞,透過破洞的紙窗戶往外看,果然見一群人正往此處靠近,帶頭之人,正是麵色冷峻的燕遲——遠去的戰馬根本迷惑不了他。
季懷真又突然將阿全與燒餅拎了出來。
阿全不知他舅為何這樣緊張,自己也跟著害怕了,眼淚流下:“舅……爹……國破了,娘沒了,咱們為何不走,咱們究竟要去哪裏。我害怕這裏,咱們走吧。”
他想起方才在馬上,躲在季懷真懷中的匆匆一瞥。
那身後帶頭追著他們的人雖長得好看,神色卻冷,似與他舅有什麼深仇大恨,背後還背了把半人高的大刀,隻叫自己看了膽寒,仿佛又回到那一天去了。
地上都是躺著的人,有人在流血,有人在痛哭,有人在求饒,還有穿著奇怪衣服的人在大笑,他們笑的時候也是舉著這樣一把大刀,這些人跑過的地方,倒下的人更多,哀嚎的人也更多。
他的娘摸著他的臉,說要化作天上的星辰了。
阿全意識到什麼,全身都在發抖,徹底繃不住了,連季懷真的叮囑都忘記,啜泣道:“舅,那些人好野蠻,好凶,我害怕。”
季懷真把阿全眼淚一擦,為不讓他擔心,故作輕鬆道:“別怕,他們領頭的是舅舅的老相好,十七歲就同舅舅拜過天地祖宗,你也該跟著喊他一聲舅舅才是,既是你的舅舅,又怎會傷害你,你為何要怕他?隻是阿全是否還記得?現在我是你爹,那你說說,你該喊他什麼?”
阿全聽不明白,急得滿臉通紅,憋了半天,難過道:“……你是我爹,那他就是我娘?可是我已經有娘了,我,我,我……我不想喊他娘。”
季懷真再無時間對他循循善誘,隻得道:“一會兒我掐你,你就喊他爹,記住了?隻有這樣,才有機會帶你逃出來。”
阿全眼淚汪汪地哦了一聲。
“你就告訴他是你方才救了他嘛。”燒餅明白了什麼,沒眼色道:“你這樣說,他不會救你的,你隻會激怒他,他雖不會殺你,卻會徹底厭煩你,將你丟在此處任你自生自滅。”
季懷真的神情冷靜到詭異,笑了笑,沉聲道:“那就再好不過了。”
背後那本就搖搖欲墜,形同擺設的木門被人一腳踹開,寒風卷著落葉刮進來,明明還沒轉身去看,季懷真卻先一步聞見了那人身上的鏽鐵味,感受到了那遲來兩年,殺氣凜然的恨意。
隨著那把精鋼闊刀出鞘的隱隱龍吟聲,一聲咬牙切齒的,寄托著愛恨的“季懷真”喊出口。
燒餅眼睜睜看著季懷真變了臉,上一刻還視死如歸,表情發狠,下一刻立馬喜笑顏開,又擺出他那副自兒時起就得心應手的諂媚討好嘴臉,朝燕遲抱了過去。
燕遲的刀還沒指出,就眼前一花,隻感覺一人朝他撲了過來,隔著冰冷堅硬的鎧甲將他抱住。
兩年來還從未有人離他這樣近過,那抱住他的力道之大,讓燕遲下意識帶著他後退兩步。
季懷真久不做小伏低,技藝生疏,心防難守,這一抱本隻為逢場作戲,可當他的臉貼著燕遲的脖子,險些漏了陷,他做夢都沒想到,還有機會再抱一抱燕遲。
燕遲全身詭異地緊繃著,沉聲道:“放開。”
他聲音冷的可怕,再不似以往。
殿後的烏蘭終於趕來,一進來,看到的便是季懷真緊緊摟住燕遲的畫麵,他心頭霎時間一空,突然有種塵埃落定的宿命感,不等他生出些許酸澀,就見季懷真鬆開燕遲,往地上一跪,衝著燕遲磕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