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領證

北京十一月,天色已經寒意料峭。街道上秋風掃著落葉,正值早八點的高峰期,交通擁堵不堪。

一道玻璃之隔,婚紗店內卻顯得空曠而靜謐,暖氣將人手心烘得起了一層薄薄的虛汗。

虞惜搓了搓手,對著梳妝鏡照了照。

鏡子裏的人也在看她。

柳葉眉,瓜子臉,水杏眼,頭發齊整地往後豎起,露出光潔的額頭和白玉似的耳。

她天生一張乖軟溫馴的臉孔,骨相端方,哪怕不高興,也瞧不出絲毫陰鬱刻薄之色,宜喜宜嗔,宜室宜家。

也正是這張臉,讓沈家老爺子一眼就相中了她,甚至不在意她是個啞巴,說這樣的女孩子旺家。於是沈家就此拍板,要她,把虞清給退了。

氣得三姐姐虞清晚上就踹開她的房門,給了她一巴掌,甚至驚動了在主屋的虞沉和沈華娟。

結果就是挨了虞沉兩巴掌。

當然,這不代表虞沉護著她,虞惜心裏很明白,虞沉維護的是和沈家的這段聯姻。

同為京都望族之一,沈家和虞家素來交好,這婚約是上上輩就定下的,聯姻對象是沈懷山的次子沈述,那位傳說中年過而立就縱橫金融圈,能在商界呼風喚雨的人物。

到了虞沉這兒,他就三個女兒,大女兒虞越是商界女強人,三十有六,早就結婚生子,剩下的人選就隻有三女兒虞清和小女兒虞惜了。

沒有人看好這段婚姻。

母親楊繼蘭知道後,一點開心的跡象都沒有,甚至臉色難看,悶了半晌憋出一句“齊大非偶”。

明明她畢業開始,她就催著她不斷相親了。

在母親的心裏,女兒又乖又軟還不會說話,後半輩子過日子吃飯都是問題,最好找一個老實會疼人的。她一日不結婚,沒個依靠,她這顆心就一直懸在半空裏不能落下,所以才馬不停蹄地給她安排一場又一場的相親。

虞惜多少也能理解。

雖然她很想告訴媽媽她的生活完全可以自理,但她心裏也知道,說了楊繼蘭也不信,也不會放心。

“沈夫人,造型已經做好了,勞駕您跟我來,您看看需要搭配什麼樣的項鏈?”梁經理帶著兩個助手過來,雙手放在身側,對她恭敬鞠躬。

謙恭、客氣,不敢有絲毫的怠慢。

虞惜微微點了下頭,跟著她站起來,去到珠寶室。

走廊裏很安靜,她今天穿的這雙鞋是12厘米的細高跟,稍微走兩步就勒得她腳背酸脹、疼痛。

虞惜走得很慢,麵露痛苦之色。

梁經理看出她的不適,撩開裙擺看了看,臉色微變,嗬斥一旁的助手:“備用鞋子呢?你怎麼做事的?!”

兩個助手忙漲紅著臉去拿鞋。

梁經理又是一陣鞠躬道歉,虞惜搖了搖頭,製止了她,心裏不是很好受。

梁經理當然不是對她點頭哈腰,而是對她那位京圈大名鼎鼎的丈夫,對沈家。

虞惜是個很平凡的人,她從小是和媽媽楊繼蘭、繼父周海在一起生活的。在她短暫的22年中,上學、工作,一切按班就部,和大街上每日起早貪黑去上班的人沒什麼不同。

她過去也來過這種類似的奢侈品店和高端會所,見慣了迎高踩低,但她往往都是被踩的那個“低”。

雖然此刻身份逆轉,但還是不可避免地感同身受,有種臉上火辣辣的窘迫感。

珠寶室很大,陳列的架上、打開的絲絨盒裏……琳琅滿目的珠寶,不少還是剛剛從國外得來的精品。

虞惜不懂珠寶,但也能看得出來每一件都價值不菲。

她實在挑不好。

梁經理卻以為她不滿意,額冒虛汗:“還有一條昨天剛剛從佳士得拍賣行拿來的珍品,今早空運過來的,您稍等一下,我讓人去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