魚酈卻不喜奢侈,讓人將紅珊瑚屏風移走,仍然用那張半舊的薄絹墨山屏風。
隔著斑駁水墨,梵音徐徐傳入,魚酈靠在憑幾上,闔上目。
合蕊守在一邊,見她一張不施妝容的臉寡如清水,像是全然失去了情緒,不見喜不見憂。
過了許久,她突然睜開眼,衝合蕊道:“你去歇息吧,昨夜是你值夜,很累了吧。”
合蕊驚訝,她伺候魚酈兩三年,從未聽她這樣跟自己說話。
不像主對仆,倒像是朋友般隨意。
她深感惶恐:“奴不累,照顧娘子是奴的本分。”
魚酈道:“你就去睡一個時辰,我在這殿裏也不出去,不會有事的。”
合蕊被上回章吉苑的遭遇駭住了,不敢離開,可是魚酈執意要她歇,她怕再堅持會惹魚酈生氣,便假意告退,仍舊守在殿外聽著裏頭的動靜。
僧人們念了一段《大藏經》,魚酈忽得叫停,把其餘人都遣了出去,隻留辰悟和他身邊的一個小僧人。
魚酈衝著屏風道:“你的膽子真是越來越大了。”
蕭崇河知道姐姐於紛雜中聽出了他的聲音,立即起身繞了進來,半跪在魚酈身前,緊凝著她的麵,焦切萬分:“我來宮裏後聽他們說阿姐病得很重,官家急著立後是為了衝喜,阿姐,這怎麼可能?你從小身體就好,根本就沒看過幾回郎中,怎麼會……”
他來時不信阿姐已病入膏肓,可是當見到她時卻信了,她就那麼安靜坐在哪裏,纖瘦到根本撐不起衣袍,病骨支離,生息微弱。
魚酈擦了擦蕭崇河頰邊的淚,心道這些男人怎麼這麼能哭,哭起來一樣的醜。
她又看向屏風,淡淡說:“舍弟無狀,讓大師笑話了。”
屏風那邊安靜了片刻,才傳來辰悟宛若歎息的聲音:“娘子不必與貧僧如此客套的。”
魚酈不再招呼他,專心與蕭崇河說話。
其實也沒什麼要緊話說,蕭崇河見魚酈這副模樣根本不敢將前朝的風雲變幻說給她聽,都是些家常瑣事,多是蕭崇河說,魚酈在一旁安靜地聽。
她聽了一會兒,說:“你還記得我存在你那裏的一隻匣子嗎?”
蕭崇河略微怔愣,立即點頭:“我一直小心保存著。”
“這經還要講幾日,待回去你將匣子交給辰悟大師,讓他明日進宮時帶給我吧。”
蕭崇河應下,與她說了好些寬心的話,又囑咐她保重身體,才不舍地離去。
日暮時分,趙璟來陪魚酈用晚膳。
魚酈如今吃得很少,但趙璟仍舊殷勤體貼地為她布菜、舀湯,堅持不用宮女,他親自照顧她。
用膳時兩人都不說話,趙璟反倒極為貪戀這寧靜溫馨的相伴時刻,恨不得魚酈吃得慢些,再慢些。
魚酈沾了一點羹就放下了筷箸,將麵前小山般的菜肴推開,“前朝是不是出事了?”
趙璟握箸的手微僵,隨即問:“崇河又跟你胡說八道什麼了?”
魚酈抬眸看他,目中有驚訝。
趙璟微笑:“我早就說了,這是我的皇城,盡在我的掌握,怎會連什麼人來了都不知道。你整日懨懨無神,我想讓你高興些,所以才改了主意任他進來。”
魚酈的心一緊,想起了崇河手中的匣子,一時有些擔心。
趙璟不知她的心思,握住她伏在膳桌上的手,“想必崇河與你說了,我正在籌備立後大典,你放心,不會讓你太累,我將禮規刪減了大半,你隻要那日穿上皇後褘衣,與我一同受眾人參拜。”
他想起那個場景,他所擁有的一切尊榮皆與魚酈共享,甚感愉悅。
到今日他才明白,從前與魚酈置氣是多麼愚蠢,自始至終他心中唯一認定的妻隻有她,配站在他身邊的人也隻有她,既然注定是要地老天荒,那又何必在乎誰多邁一步,誰少邁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