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把孩子給我吧,我帶他走。”
趙璟怔了片刻,輕勾唇角:“你這是在說什麼胡話?”
“他不做儲君,不做皇帝,照樣可以輕鬆快樂一世,我會拚盡全力護住他。”
趙璟目中情緒撩動,說不清是感慨還是寂落,他捂住胸口咳嗽,聲音愈加嘶啞虛弱:“他是我的兒子,是大魏的皇長子,這是他逃脫不了的身份。你把他帶走,也護不住他,他會像李雍明一樣,成為各方權力博弈的籌碼。”
他指了指乳母,乳母便上前來奪孩子,魚酈哭著不肯放手,尋安像是察覺到了大人間的暗流湧動,在被爭奪間焦灼地哭了起來。
聽到孩子哭聲,魚酈立即撒手。
乳母抱回孩子輕輕顛在懷中,孩子很快被安撫,合攏小拳頭呼哈呼哈地睡了過去。
趙璟的聲音又弱了幾分:“帶孩子去偏殿,調禁衛日夜守護,不許旁人靠近半步。”
眾人應是,皆退了下去。
書房裏再度陷入安靜,魚酈坐在榻邊,目光渙散,悵然若失。
禦醫端來了第二碗藥,仲密伶俐地去接過,將要跪下喂趙璟,趙璟疲乏地擺了擺手,“這藥太苦,朕不喝了。”
他拉住魚酈的手,側身凝著她清媚的麵,緩緩合攏了雙眼,睡了過去。
這一睡卻並不安穩,趙璟半夜發起熱,禦醫們徘徊於榻前不敢離去,灌下幾盞藥,隔一柱香就更換額上浸著冷水的綿帕。
人進進出出,魚酈滯留在榻邊很不方便,她想把手抽出來,可趙璟睡夢中手勁卻緊,抽了幾回沒抽出來,崔春良抹著淚哀求魚酈別這麼殘忍,魚酈心想自己也無處可去,倒不如守在這裏隨時觀察局麵。
趙璟睡著時並不像醒著那麼戾氣深重,他闔著雙目,睫毛輕輕覆下,精致的容顏在睡夢中顯得純良無害。
禦醫道這傷不重,那樂姬不是練家子,又刺偏了半寸未傷到要害。
麻煩就在,這些日子趙璟徹夜酗酒,膳食不調,身子都虛耗透了,經不得這樣的傷,所以才看著凶險。
魚酈伏在榻上睡了半晌,腦子紛亂如麻。
她試著去想如果趙璟死了會怎麼樣,尋安尚在繈褓之中,如此稚弱無依,根本擔不起朝堂重任。那幾個輔政看上去倒是可靠,可他們能是父親的對手嗎?
如果朝堂落入蕭琅之手,那可真是天下莫大的災難。
魚酈從前對趙璟說過狠話,可當真到了這個地步,她才覺出心慌。
天子遇刺的消息被迅速封鎖,嵇其羽編造了聖躬抱恙的理由免朝,往常龍榻前隻有趙璟指定的三位輔政和仲密徘徊,也隻有他們知道。
趙璟昏睡了一日,崔春良似蒼老了十歲,他的身體愈加佝僂,沙啞著嗓音同魚酈商量:“要不讓相國寺的僧人來做道場?”
魚酈回遲了幾息,崔春良立即道:“當初娘子昏迷不醒,官家可是衣不解帶地照看,他本不信這些神鬼之說,可還是冒著被太上皇猜疑的風險叫來了僧人為娘子念還魂經。”
魚酈凝著昏睡的趙璟,輕聲道:“去請吧。”
她見到了數月未謀麵的辰悟。
辰悟身著伽綾灑金袈裟,手持佛珠,坐在屏風前誦念佛經,念了半日,其餘僧人被崔春良帶下去用膳,隻留辰悟在此。
魚酈的手仍在趙璟掌間,她偏頭看著屏風上暈染的墨山,喟然歎道:“似乎,我每每陷至窮途時,就總會見到大師。”
辰悟頷首:“世人在傷心無助時就會寄希望於神佛,而快樂的時候則無此慮。”
魚酈愣了許久,悵惘道:“那神佛不會生氣嗎?有事鍾無豔,無事夏迎春。”
辰悟笑了:“神佛包容海川,不會計較這些小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