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春良道:“伺候姑娘的宮人不盡心,奴這就去罰。”
魚酈搖頭:“是我不想她們老在跟前晃,才把她們都支派出去。”
趙璟說:“讓青梔來伺候你。”
魚酈仍舊搖頭:“上回回家,見祖母身邊隻有一個善玉姑姑還算盡心,這些年她老得厲害,父親母親又對她不盡心。祖母說在金陵住久了有些膩,想回蘭陵老家,我想讓青梔跟她一起回去,姑娘大了,該找婆家了。”
見她說話條縷清晰,與平常並無二致,趙璟才稍稍安心,道都聽她的。
魚酈住在東宮的日子裏,並不跟外麵接觸,也不跟宮人多言。白天趙璟去上朝,她就自己關起門來睡覺,要多省心有多省心。⑨思⑨兔⑨在⑨線⑨閱⑨讀⑨
白天睡多了,晚上輾轉難眠。
三更鼓聲傳進來,趙璟在魚酈身邊睡得酣沉,她從他身上爬過去,披上鶴氅,悄悄開門出去。
浣衣局在西六宮,偏僻迂回,宮道上還時有沈策衛巡夜,所幸魚酈對禁宮很熟悉,又有功夫在身,一路躲躲閃閃,溜進了浣衣局。
院子裏晾著大片的羅衫繡袍,散發著茉莉皂角的清香,一爿低矮的屋舍,黑漆漆的,隻有其中一間亮著稀微的光。
魚酈推門鑽進去,裏頭有壓低的哭泣聲,見人闖進來嚇壞了,正要高喊救命,被魚酈捂住口鼻,“劉嬤嬤,是我。”
驚惶的老嬤嬤霎時停止掙紮,回頭看去,臉色慘白:“姑娘,你怎麼能來這裏!”
魚酈未與她多言,借著微弱的燭光往裏走,窄短破舊的臥榻上躺著一個老婦人,頭發蓬亂,臉色烏青,雙眸緊閉著,呼出的氣息弱似遊絲,隨時都能斷了。
嚴寒隆冬,她隻蓋了薄薄的被片子,上麵補丁歪歪扭扭。
幾個老嬤嬤圍榻站著,在低頭抹眼淚。
魚酈蹲在榻前,握住老婦人的手,輕喚:“狄姑姑。”
她是瑾穆的乳娘,隨他從蜀地入京,從前在周宮,因為哺育過天子,人人都敬奉她,過著優渥體麵的日子。
可是如今,她正躺在黑暗發臭的破敗屋舍裏,氣息奄奄地等死。
狄姑姑似有所感應,眼睛睜開一道縫隙,艱難地說:“窈窈……”
魚酈應下,心疼地問:“你們為什麼要這樣?”
狄姑姑氣息虛弱:“官家多疑,殿下的生忌怎麼能不燒紙……”
這話顛倒混亂,可這間屋子裏的人都聽得懂。
魚酈狠咬住下唇,直至滲出黏膩的血腥。
狄姑姑的指尖微顫,哀聲道:“我老了,實在不中用,也幫不上你,與其繼續苟延殘喘,不如替小主子做些事。”
魚酈哽咽:“你該與我商量的。”
狄姑姑搖頭:“你太難了,窈窈,姑姑心疼你,對你說了,你肯定不依。”
“那我怎麼辦?”魚酈捧著她的手擱在自己額頭上,淚如雨下:“連你都不要我了,我以後該怎麼辦?”
狄姑姑手指蜷起,用盡殘餘的力氣去撫摸她,粗繭覆蓋的指尖掠過她的額頭,酥酥癢癢。
她衝魚酈微笑,一如從前那個慈眉善目、豐腴體麵的老婦人,帶著深重的遺憾和解脫的輕鬆,流連地一一望過魚酈和她的老姐妹,歪過頭,永遠地閉上了眼。
魚酈捧著她的手遲遲不放,側身貼向她的臉,輕喃:“瑾穆,你把我們一起帶走吧……”
她從很早之前就知道,這宮闈就是一隻幽腹深深的猛獸,吞噬著一條條鮮活的生命。在這裏,死個人就像把石頭扔進深澗裏,一點聲響都沒有。
她也不知是怎麼從渙衣局裏走出來的,那件鶴氅被她蓋在狄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