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佑帝叫他氣懵了,竟沒立即明白他話中意思,待反應過來,隻覺急火攻心,遽然奔下禦階,狠狠踹向趙璟。
趙璟被他踹得歪倒在地,一聲不吭,掙紮著爬起來跪好。
乾佑帝再踹向他。
如此反複幾回,乾佑帝氣喘,皇綾衫下胸膛起伏不定,指著趙璟:“你同她斷了,徹底絕了這個念頭,今夜之事朕就當沒發生過,你還是太子,朕這就讓禮部給你選一位端莊高貴的太子妃。”
趙璟跪得端正,身體筆挺,堅定道:“兒臣隻想娶蕭魚酈。”
乾佑帝又要抬腿,趙璟絲毫不躲閃,父子僵持了一會兒,乾佑帝先泄了氣,他屈尊彎身勸道:“有思,你自小聰明,怎麼連這點事都看不明白,那個蕭魚酈根本不可能跟你一條心。”
他苦口婆心,從家國大義到女子本分,勸了趙璟半個時辰,趙璟就像入了定的老僧,絲毫未見動容,反反複複就是那句話,他要娶蕭魚酈,求父皇成全。
乾佑帝的耐心終於告罄。
他是武夫出身,粗蠻殘暴刻在骨子裏,對兒女亦是如此,特別是這個長子,自小打得最狠,偏他性子執拗,不像趙瑋會討饒,有好幾回被打得皮開肉綻也不吭聲。
越是這樣,乾佑帝越想把他揍得服氣。
他抄起馬鞭,狠抽了趙璟幾下,趙璟生生扛住,雙拳緊握,臉上冷汗涔涔,卻偏偏腰背筆直,不肯彎折。
乾佑帝揚袖,又是幾鞭子下去。
趙璟毫不躲閃,一一生受下,錦衣之下血漬淋漓,皮開肉綻。
終於,乾佑帝打累了。
他喘著粗氣,雙手顫唞,連馬鞭都握不住了,幹脆扔開,厭憎又有些無可奈何地瞪著這個倔強的兒子。
自內心深處蔓延起一股乏力。
乾佑帝一直不願意承認,他老了。當年落草為寇一路廝殺上來,裂土封疆的梟雄也會老,尤其登基為帝的半年,沉溺於溫柔鄉裏,蝕化了錚錚鐵骨。
與他鮮明對比的,是他的兒子一日日長大,剛毅果勇,恰如他當年。
乾佑帝歎了口氣,卸下帝王麵具,像世間所有蒼老無奈的父親,第一回 向自己的兒子妥協:“昭媛,封她個昭媛,在太子正妃過門之前,不許她懷孕。”
趙璟不做聲,乾佑帝怒道:“良娣!良娣還不行?”
趙璟一字一句道:“兒臣要娶太子妃。”
乾佑帝忍無可忍,問候了趙璟八輩祖宗,罵道:“你以為朕離不開你是不是?你以為太子非你不可是不是?朕告訴你,朕今天把你廢了,明兒就立阿瑋為儲,照樣三呼萬歲,海晏河清。你等著瞧,你要是丟了儲位,那蕭魚酈還能不能三貞九烈地跟定你。”
他罵累了,靠在龍案上歇氣,侍立在側的梁道秋終於瞅見機會,湊到乾佑帝身邊附耳低語。
乾佑帝臉色鐵青,質問趙璟:“你把人帶走了?”
趙璟臉色蒼白,額間隱有痛苦浮現,強撐著身體,聲音虛浮:“我說了,她是我的女人,我絕不會再將她放開。”
說罷,他雙手撐地,勉強起身,踉踉蹌蹌地走了。
乾佑帝氣得要拔劍,被梁道秋顫巍巍攔住:“息怒,官家息怒……”
***
魚酈在寢閣等著趙璟,百無聊賴,她尋出打火石,把鎏金蓮花台上的蠟燭一一點亮。
她環顧四周。
趙璟並不像趙瑋那麼奢侈,這太子寢宮仍然維持著舊時模樣,紫檀木戧金書案後是長長的五鬥櫥櫃,地麵青磚上浮雕著瑞獸祥雲的紋飾,因為年歲日久,而有些斑駁古舊,靠近門口的那幾塊,甚至還泛出些血紅。
魚酈走近看一看,才發現自己看錯了,那裏的幾塊磚與其他地方的並無二致,雖然陳舊,卻光可鑒人,想來宮人每日都會清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