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隻做你的嘉寧公主,大魏皇後,你一個人的殿下,此生此世,心裏眼裏也隻有你一個,行不行?”
裴望初亦是百聽不厭,溫然笑道:“殿下恩遇深厚,實乃望初之幸。”
今年長夏難捱,連月未雨,太陽灼得人皮膚疼。
朝堂上漸漸多了不少煩心事,譬如世家們以天旱為由,聯合上書要求永嘉帝停止改製,並下罪己詔,以息天怒。
每日早朝都吵得不可開交,這些事裴望初不敢讓謝及音知道,隻挑一些輕鬆的事與她說。謝及音並非對此全無知覺,隻是不忍多問,每日派黃內侍在外悄悄打探。
夜裏也熱,裴望初常徹夜給她掌扇,謝及音睡得安穩,夢裏也是習習涼風不絕。
待熬過了八月,天氣日漸好轉,八月末一場暴雨衝洗了連月的悶窒,連窗外的蟬鳴聲也是清潤的,似是一夜之間桂花含苞、葡萄紅紫,明明是夏盡秋來,卻教人精神一天好過一天。
改製仍在軟硬兼施地推行,太原作為一個範例已經初顯成效,為大魏世家和百姓指了一條明路。太學中出現第二種立場,論才學、風骨、見識,這些曆經層層阻礙才進入洛陽太學的寒門子弟,並不遜色於世家子,無論是為了自身利益還是為了身後無數的寒門,他們都會站在永嘉帝這一邊。
尖銳的矛盾正在醞釀,時機漸漸成熟,一封彈劾陳留蔡氏的折子遞到了永嘉帝案前。
折子的主人是禦史台新銳徐之遊,他受命暗中尋訪陳留郡,搜集到蔡氏為禍鄉裏的鐵證。
陳留郡守世代為蔡氏壟斷,朝廷郡縣儼然成了蔡氏的私有封地。蔡氏不僅兼並土地、逼良為奴,還常以朝廷名義征役百姓,為自家興土木,深塢高樓,其雄偉華麗不遜色於洛陽宮。
更有族中子弟為禍鄉裏,行徑如匪。司徒蔡宣的堂侄喜歡擄他人/妻女為妾,陳留方圓兩百裏,若知道誰家要娶妻,當夜必帶家丁上門,若女子貌美,則掠為妾奴,若女子貌寢,則當場殺害。
如此種種,罄竹難書。這封折子洋洋灑灑數千字,書者同悲,幾近下淚。
裴望初讀完之後默然許久,暗中召見徐之遊與鄭君容。
“從謙,你從欽天監調些得用的人給徐卿,讓他先行往陳留郡去撒網,待今年年底,朕要親自往陳留去一趟,把蔡氏拔幹淨。”
鄭君容領命去點人,裴望初又仔細叮囑了徐之遊一番,“虎狼盤踞鄉間,必然有恃無恐,我知徐卿是意氣衝懷、不抒不快之人,朕給你一個陳留的線人,若你遇到危險,及時給朕遞信。朝廷肱骨,不能折於溝壑,明白嗎?”
徐之遊深感皇恩,鄭重叩拜:“臣必不辱使命!”
徐之遊動身前往陳留,每月都會有密信傳來,向裴望初稟報陳留的情況。朝堂上,他愈發偏袒蔡宣,凡有彈劾,一律按下不表,反而多加封賞撫慰,這令蔡宣更加目中無人,放肆狂妄。
秋盡冬來,天氣轉寒,轉眼到了十一月。
眼見著要到了謝及音分娩的日子,兩人都有些緊張。前朝後宮兩重事,壓得裴望初有些喘不過氣,但這種情緒從不曾在謝及音麵前表露,他尚有耐心為她綰發描眉,陪她去院中撫琴,拾海棠果泡酒,以待來年。
謝及音寬慰他道:“這孩子乖得很,太醫署和穩婆都說他胎位很正,臨產時不會折磨人,不信你摸摸看。”
隆起的小腹上有輕微的動靜,能感受到一個生命日漸蘇醒。
“你乖一些,”裴望初額頭輕輕抵在她肚子上,低聲道,“你娘辛苦太久了,還是留著力氣出來折磨你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