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
崔縉聞見滿室藥味,聽見婦人的哭聲,隱約還有嘉寧公主的聲音,緩緩抬起了沉重的眼皮。
見他醒來,崔夫人撲上去,“我的兒!你怎麼病成了這般模樣?你叫娘如何放心留你在公主府中?”
這話說得有幾分冒犯,謝及音在旁不言,崔縉慢慢看向她,又將視線轉回崔夫人身上,啞聲說道:“是兒子……不小心……您別責怪……殿下。”
崔夫人抹淚道:“既非寒冬臘月,又非虎穴龍潭,你一個虎賁校尉,還能掉進湖裏淹死不成?”
謝及音遮在帷帽下的嘴角一勾,轉身慢慢出了內室,留他們母子敘話。
廊下的風吹散了身上的藥味,識玉湊上來給她披披風,謝及音低聲問她:“得月院那邊還有人嗎?”
識玉小聲道:“這兩日一直沒什麼動靜,隻夜裏還有燈亮著。”
謝及音隻嗯了一聲,卻沒有什麼吩咐。
識玉問道:“如今駙馬已醒,您是擔心若裴七郎再不離開,駙馬會報複他?”
謝及音輕輕搖頭,“我是覺得……快了。”
崔縉安撫下崔夫人,待她離開公主府後,拆開了崔元振寫給他的信。信中告訴了他馬璒造反的事,叫他寫折子向朝廷自薦,領兵西征。崔縉握著信歎氣,心想,他恐怕還得休養一陣子。
是夜如水,月上中天。
得月院裏未點燈,裴望初站在庭中望夜空,手裏把玩著一把精巧的匕首,地上躺著被五花大綁黏住嘴的柳郎倌。
過了一刻鍾,鄭君容拎著兩個陶壇氣喘籲籲地跑過來,“師兄,油已經潑好了,幾時點火?”
裴望初望著星象道:“亥時三刻,心宿在中,主大火。”
還有將近一個時辰,裴望初撩袍單腿蹲下,用刀尖挑起柳郎倌的臉,左右細細端詳,忽而朝鄭君容道:“從謙,你過來看,他中庭是不是與我有幾分相似?”
鄭君容對比了半天,下結論道:“是有幾分,但兩個人相似,須得眉眼如出一轍,他這賊眉鼠眼的,怎麼能跟師兄你相提並論。”
裴望初鳳目微垂,輕聲對柳郎倌道:“怪不得柳梅居那麼多人,殿下隻優待你……竟將你縱得背主犯上,罪該萬死。”
柳郎倌嚇得瞪大了眼睛,奈何手腳被縛,嘴也被封著,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憑你這張臉,本可以留你在殿下`身邊……真可惜。”
裴望初手裏的刀尖沿著柳郎倌的側額滑到耳際,留下一道長長的血痕,“如今隻能借我一用了。”
刀尖緩緩穿透皮肉,如琢如磨,將柳郎倌整張臉皮切了下來。柳郎倌一聲驚喊被扼在喉嚨裏,兩眼一翻,疼暈了過去。
鄭君容端來一盆藥水,裴望初將臉皮丟進去處理了一番,使其不至於變質生味。然後又掏出上次宗陵天師給他的鑰匙,解了套在腳上的鐵枷,扣在柳郎倌雙腳上。
如此一番忙碌,到了亥時。
鄭君容往柳郎倌身上潑了半罐油,將他拖入房中,點火之前,他覷了一眼裴望初,問道:“師兄真不給嘉寧公主留封信嗎,做得這樣逼真,萬一嚇著殿下怎麼辦?”
裴望初正拿著帕子擦濺在臉上的血,聞言半天不語,忽而又勾了勾嘴角。
“她會在乎嗎……她都不要我了,還會在乎我是死是活嗎?”
鄭君容倒是能體諒謝及音的苦心,勸他道:“殿下也是為了你好,聽說駙馬已經醒了,西境出事,今上很可能起用崔家,你再不走,萬一他報複你怎麼辦?”
“這些話不必你來勸我,我心裏明白。”裴望初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