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節(1 / 3)

望初撩水打濕她的鬢角,長指拂過耳際,將滿懷長發攏起,浸在泡了藥草的水裏輕輕漂洗。他神情認真,動作輕緩,仿佛在進行某種虔誠的儀式,旁若無人,甚至沒有抬頭看一眼進來送水的人。

“把水倒進有藿香葉和白術的木盆裏,一刻鍾後再送一桶來。”他如此吩咐道。

薑昭吃力地將水倒進木盆裏,藿香和白術的氣味衝得她臉酸。她偷偷朝那邊打量,發現謝及音正閉眼假寐,而裴望初垂眼看著她,臉上竟有笑意。

那不是直抒胸臆的開懷大笑,更不是他常掛臉上的疏淡冷笑,而是一種清淺的、隱晦的、溫柔的笑,眼角微微彎起,嘴角輕輕抿著,是極自然作出的神態。

看得久了,又覺得他並不是在笑,而是滿懷柔情的神色被水霧濡濕,凝在臉上,給人一種他在笑的錯覺。

桶裏的水倒空了,薑女史收回目光,心裏也空落落的,忙提著桶離開了盥室。

一刻鍾後,她又提來了一桶熱水,裴望初依然頭也不抬地吩咐道:“倒進有檀香和百合花的木盆裏。”

第一遍是洗去發間的灰塵和油脂,第二遍是照著天授宮的《草木潤發方》按摩頭皮、保養頭發,第三遍是洗淨殘留的藥物,使頭發清爽留香。

裴望初極有耐心地侍弄了半個時辰,將謝及音的長發從水裏撈出來,擠出留在發間的水。他動作小心,仿佛捧著一尾蜿蜒盤旋的銀蛇,生怕弄疼了她、驚擾了她。

最後,他用溫暖幹燥的棉帕子將她的頭發裹住,這才低聲叫醒她。

“殿下醒醒,去外麵把頭發烘幹。”

謝及音在他掌中緩緩醒來,許是真的睡沉了,餳眼如霧,迷離地勾在裴望初身上,又慢慢垂下,一副還想繼續睡的模樣。

裴望初扶著她的頭移到她身側,竟將她攔腰抱起,往屏風這邊走來。

薑女史心中一震,不敢再看,忙低頭出去了。

她心裏砰砰直跳,仿佛無意間撞破了一個天大的秘密,驚悸之後先是感到茫然,繼而感到憤怒。

她從來以為裴七郎留在謝及音身邊是迫不得已,與她親近隻是逢場作戲,可是看他剛才的情態,分明是對謝氏女上了心,甘之如飴地伺候她。

怎會如此,怎會如此……他可是高不可攀的裴七郎,這世間有幾人配得他的青睞,就連曾經的謝及姒都是遷就,何況是聲名狼藉、為世人所不齒的謝及音。

國仇家恨未洗,太子殿下還在河東郡等他,他竟敢沉溺於兒女私情,且對方是最沒有資格得到他愛意與寬恕的謝氏女……

薑昭攥緊拳頭,尖銳的指甲深深嵌進掌心裏。

公主府外,爆竹聲劈啪作響,府中各處仆從來往穿梭,或貼桃符,或掛燈籠。薑昭孤零零地站在庭院中,心裏時冷時熱,起伏不定,最終歸於平靜。

她已下定決心,不能放任裴七郎在嘉寧公主身邊久待,他們尚有大業未完成,她要趕快想辦法帶裴望初離開公主府。

第27章 死心

年末大祭時, 天授宮派宗陵天師前來大魏拜賀,太成帝十分高興,在宣室殿接見了他。

宗陵天師是天授宮門下第一天師, 極擅占筮之法與堪輿之術,且與太成帝有舊交。據傳十七年前,謝黼尚未起事時,曾夜登須臾山,遇宗陵天師在此設壇打醮, 宗陵天師為他卜了一卦, 說他“亢龍盤淵,將有咎而後利。”

“咎”意為將有大禍, 若能渡過此禍, 則如盤龍出淵,一躍騰天,從此無往而不利。

不久後謝黼身中奇毒,大病一場, 宗陵天師以符咒為他解毒, 說他已成功渡劫出淵,此後謝黼果然無往而不利, 扶搖直上, 直至踏破洛陽,取魏靈帝而代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