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望初覺得後背像燃著火,竟連下榻去倒口水喝的力氣都沒有。
正此時,有人推門走了進來,腳步聲極輕,聽動靜是個女子。她走進內室,繞過屏風,看到了狼狽地趴在榻上,身上裹滿紗布的裴望初。
“裴七郎眼下感覺如何,還覺得是殿下救了你,對你恩深義重嗎?”薑女史輕聲嘲諷道。
裴望初沒有抬眼看她,指了指桌上的水壺,薑女史不緊不慢地走過去給他倒了一杯水,喂到他嘴邊。
看他頗有些急切地將杯中水一飲而盡,薑女史感慨道:“都說裴七郎才華傾魏闕、姿容冠洛陽,何至於竟淪落到此種地步?”
裴望初有了說話的力氣,低聲笑道:“你冒著被殿下發現的風險,就是來說這些的嗎?”
“當然不是,”薑女史道,“我是來問你想通了沒有。”
“想通什麼?”
“這位嘉寧公主和她父親一樣,虛偽、自私、歹毒。她因貪慕你姿容將你據為己有,為了讓你臣服而對你百般折辱。你若繼續在她身邊待下去,早晚會被她折磨死,且你們裴家,就再也洗不掉甘為謝氏奴的名聲了。”
薑女史俯視著裴望初,“難道你真的願意聽人稱你為‘謝七郎’嗎?”
裴望初的臉被垂下的頭發遮住,看不清神色。隻聽他低聲嗤笑,“難道我還有別的選擇?”
薑女史道:“隻要裴七郎不肯逆來順受,自然天無絕人之路,而且……大不了你就以死明誌,至少保全裴家的名聲。”
裴望初道:“看來薑女史是為我指路來了。”
薑女史在他身邊蹲下,低聲說道:“眼下河東郡民怨沸騰,心向舊朝,你是裴家之後,若肯回到河東,一定會百姓追隨你。裴七郎不想東山再起嗎?”
“河東郡……”裴望初闔眼思索半晌,忽而一笑,“原來先太子蕭元度躲到河東郡去了。”
“你!”薑女史變了臉色,驟然起身,“你不要胡說八道!”
“是嗎。”
薑女史冷眼瞪著他,“我好心來指點你,裴望初,你別不識抬舉。”
“你怕什麼,”裴望初道,“薑女史也說了,我是裴家舊臣,難不成還能向謝黼賣了你,賣了蕭元度?”
薑女史依然嘴硬道:“先太子早已死於宮變,不在河東郡。”
“既然如此,你瞎折騰什麼,難道想讓河東出第二個謝黼?”
薑女史一噎,不說話了。
更漏滴盡,窗欞上泛起青白色,眼見著天就要亮起來,裴望初說道:“你放心,你的意思我已明白,回去吧。”
聞言,薑女史心裏一鬆,點了點頭道:“那你好好養傷,盡早考慮清楚,我會提前幫你作準備。”
她將一瓶禦品金創藥放在桌上,悄悄掩上門離開了。
那日宴會上,眾人都親眼見識到了謝及音是如何對待裴望初的。很快,朝野中遍傳裴七郎改姓為謝氏奴,茶樓酒肆的說書人繪聲繪色地編排他是軟骨頭,就連街頭小兒也拍著手唱奚落裴氏的童謠。
崔元振在河東郡攻下原裴家的一座塢堡,坑殺反民一萬多人,士氣大振。消息傳回洛陽後,太成帝大悅,賞崔元振眺縣、沮縣兩處食邑和白銀十萬兩,就連崔縉也得到了一些封賞。
太成帝聽聞了謝及音給裴望初賜姓的事後心情很好。張朝恩從旁說道:“看來嘉寧殿下這個主意不錯,連真正的裴家人都做了皇室的奴才,河東那夥反賊果然被打壓了氣焰,再沒臉冒裴氏之名來蠱惑民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