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阮棠挪了挪浸在雪水裏的赤足,疼得眉頭緊皺,才發現腳底凍裂了,道道血痕還在滲著殷紅。
快午時了,天卻還是那麼冷,她至今又水米未進。
但她依然站在這棵老樹下,差不多被積雪掩蓋了半個身體也沒有動,畢竟是她主動要站在這裏的,也是她自己不願穿鞋的。
她所站的這座山沒有名字,但很有名氣,因為山裏多野獸,所以吸引了遠近不少的獵人。
如今阮棠雖然是個剛過十四歲的嬌小姐,卻也算是個獵人了,因為她在獵熊。更確切地說,是在充當獵熊的誘餌。
正是隆冬,這個季節,本應是沒有野熊出沒的。
不過這個捕熊的要求是阮棠的嫡兄提出來的,因為他想要熊掌。對於這個寶貝嫡長子,父親總是傾盡所有滿足他的任何要求。
阮棠的父親是當地知府,她的嫡兄剛剛分化為坤澤,生得一副好樣貌,資質上佳。阮知府欣慰極了,到處給說親。
這樣的家世和品貌,阮棠知道嫡兄一定會找個極好的人家。但她沒想到,竟能好到這樣的地步。
嫡兄說親的人家,是當朝那位隻手遮天的攝政王。
收到王爺來信時,阮知府站都站不住了,對著信件磕了幾個響頭,接著就手忙腳亂地安排招待。
聽說王爺喜食熊掌,但隆冬季節野熊大都冬眠去了,門客建議說用活物當餌,誘熊出動。直到這時,始終沉默著的阮棠驀然站出來,懇切地請求父親,讓她去當這個餌。
阮棠又不傻,她心裏掂量得很清楚:這個季節哪有熊啊?沒有熊,她這個誘餌當然就沒有危險。
她不過是做出這種幫父親解憂的樣子,好忽悠父親讓賬房把平時克扣的例銀發下來罷了。
阮棠沒有嫡長兄那種高貴的出身,她的母親隻是阮知府無數外室情人中的一個,因為有了身孕,阮知府不得已才給了她母親一個侍妾的名分。
況且人家嫡長兄雖是男子,但卻是品質極佳的坤澤,貌美身嬌,誰看了都要誇一句美人。
而阮棠呢?不說別的,光是她臉上的那塊紅疤,就讓人望之生厭。
嫡長兄和父親才是一家人,至於阮棠和她的母親,不過是這個府中多餘的人。阮棠知道,在嫡兄嫡母那裏,她隻是個又醜又賤的礙眼貨,根本不配什麼“阮家小姐”的名號。
她主動提出作餌的時候,父親滿心歡喜地就答應了。阮棠並不意外,畢竟父親不疼她也不是一天兩天。
倒是嫡兄,平時連多看她一眼都不願意,此時倒是狠狠地剜了她一眼,咬牙切齒低聲暗罵:
“居然還敢來出風頭?也不看看自己那張臉,配跟我搶王爺麼?”
事情不出阮棠所料,寒冬臘月的,根本沒有野熊出沒。按照計劃,她隻需再堅持堅持,站到太陽落山,就可以回府跟父親複命了。
獵不到熊又不是她的問題,要罰也得罰那些埋伏在附近的獵人。反正她這個做女兒的已經盡力了,隻要能把銀子討回來就心滿意足。
想到這裏,阮棠的眉頭微微皺了起來。
母親的身體本就單薄,這些年貧病交加,也就每況日下。府裏的人個個都拜高踩低,她們這一房的例銀月月都克扣,嫡母隻睜一隻眼閉一隻眼,正好拿她們的例銀出去放貸,賺得盆滿缽滿。
但願這次父親能發話,好讓母親有錢治病,挺過這個寒冬。
阮棠還顯稚嫩的手緊緊攥住,告誡自己一定要堅持下去,雖然她已經凍得失去了知覺。
北風呼嘯,陰雲怒卷,刀子般割過阮棠的皮膚。她將自己蜷縮成一團,像是樹根旁長出來的一隻小蘑菇。
小蘑菇此時已經很累了,雙眸也逐漸發沉,難以克製地搖晃著腦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