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上頭尤帶著幹涸的淚痕。
肯定很疼。
他都哭了。
元無憂覺得心裏很不是滋味。
又生氣。
又難過。
“壞人壞人壞人!壞死了壞死了壞死了!大壞蛋大壞蛋大壞蛋!”元無憂氣衝衝地跺著腳罵。
罵完了,她又啪嗒啪嗒, 緊趕慢趕地滿屋子找藥。
“找什麼呀?”元笑忙問她。她是從來也不做家事的,自然不會知道家裏的東西都放在哪兒。
“藥。”
“在櫃裏。”
元無憂就從櫃裏找了藥來, 伸手就去拉元笑的衣服。
元笑忙拽住她:“我自己來。”
“你又看不見。”元無憂不依他。何況,她現在心裏好難受, 一定要給他抹了藥才能舒服些。
“我……自己來就行。”元笑的臉, 卻已經紅透了。
無憂年紀還小,還不懂得“男女七歲不同席”的道理。可他已經有一點大了,早就知道羞了。
“我給你擦嘛!”元無憂不高興了起來, “上次你挨打, 我也給你擦藥了呀!”
她說的上次, 便是兩年半前,他們初次相遇的那次了。那會兒,他遍體鱗傷,是她拿著藥瓶,每天都給他擦藥。
那時候,她天天給他擦藥,一半是因為天生不高興別人受疼,一半也是因為過家家似的好玩。
可如今,再見元笑挨打,她就一點“好玩”的心思都沒有了,心裏全是說不出的生氣,說不出的不高興,說不出的憋悶,說不出的渾身不舒服。
她一定要好好照顧了他才能好受。
見她臉色不好了,元笑頂著通紅的臉,頂著滿腦子的羞窘,竟然也鬼使神差地無法違抗她。
連他自己都不知道是怎麼回事。
他象征意義上的抵抗被她輕易地瓦解,等到再回過神來的時候,他的傷處已經被抹上了冰涼的藥膏。
為了應對習武受傷,師父備的藥都是最好的。才一貼皮,滾燙疼痛的患處竟然就緩解了許多。暖和的小手帶著冰涼的藥膏,像是小小仙女的法術,路過的地方,疼痛就全都被趕跑了。
傷處失去的熱度,卻加倍地去到了他的臉上。
元笑通紅著臉,咬著嘴唇,哪兒也不看,權當自己就是個死物,無知無覺,什麼也不知道。
他一生中,有過許多難言的難事,遭受過許多難忍的痛苦。在覺得難以忍受的時候,他常常會假裝經曆這一切的不是自己,置身事外借以逃避。
然後獨自舔舐著他人肆意給自己留下的傷口,假裝什麼都沒有發生過,再也不去想起。
唯有這一次的逃避,卻被放在了他記憶中時常會被打開的那個盒子裏。每每想起,都讓他感到又害羞……
又想要微笑。
一直到很晚,元無憂都不肯把房門打開,生怕元滄瀾還藏在哪裏,一見門開了,就又要進來打人。
她是絕對不會讓他再打笑笑的!
其實,元滄瀾怎麼可能藏在哪裏等著他們……何況他若是真想進來,木質的門窗又有什麼用處……
可元笑從來拿她沒辦法,便就和她一起待在原處。
書房並沒有床,元笑便將自己的外衣脫下來,一半墊到地上,一半包在她的身上。然後,他用胳膊給她做枕頭,用身子給她擋著風,整個人都盡量貼著她,免得她著涼。
兩個孩子依偎在一起,就這麼睡著了。
那之後,元無憂有七八天都是對元滄瀾怒目而視的——她的脾氣向來來得快去得也快,還是第一次記這麼久的仇。
還禁止元滄瀾靠近元笑,天天擋在兩個人的中間。
一直到元滄瀾忍無可忍地歎氣,憋悶無比又拿她毫無辦法,最後隻能向元笑道了歉,這場曠日持久的賭氣才總算消停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