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親親~很高興認識你呦~

最初聽到那個奇怪的聲音時,顧瀟然正忙著跟冤大頭討價還價。

西嶺群山連綿,十萬裏大地廖有人煙,水少地少綠植少,就是晴天多。

一色靛青鋪過西北不歸山的群峰,豔陽照破山頂半遮半籠的霧靄,將綿延數千裏的地脈割出一半明朗一半暗沉。辰時中不到,已有勤快的弟子結束晨功,整理灑掃預備早課。

山腰往上穿過晨霧,接近山頂處立著一座大殿,造型古樸清秀,周遭廊簷“開門見山”,亭台樓閣乃“海市蜃樓”,簇擁著中間的大殿愈發傲視群雄,佇立不歸山峰頂,終日俯瞰北邊歸雲十八州的曠朗大地。按照十方前掌門崢鼎真人的說法,這就是最純正的“天然去雕飾,淳樸近自然”。

大殿表裏如一,裏頭和外麵是一樣的“淳樸自然”,空蕩的內殿遠離寶閣雕飾這些俗物,寬敞的令幾千裏外的芳鄰昆侖不可置信,卻統共隻大材小用的坐了兩個人。

顧瀟然麵東而坐,衣袍緋紅,烏發束成一綹冠在腦後,斜身倚著扶手而坐,雖然腰背似武人習慣性挺的板直,但身形總含著一種散漫形容,麵前一杯冷茶已經反複添了七八回,斟茶的壺被她“砰”一聲敲回桌上,斬釘截鐵道:“一萬兩,少一個子都不行。”

對麵男子一身白衣,廣袖流光,嘴角噙一抹溫文,白箋灑金折扇橫在身前,已經風雅地扇了好一陣,對著桌上那麵霧蒙蒙連人影都照不清楚的鏡子,“嘩”的合攏折扇:“恕我眼拙,實在看不出它有何處值價萬兩。”

顧瀟然慍怒:“傅無憑,你已經在我這蹭了一早晨的茶,三萬兩硬是被你壓到一萬,你到底買是不買?”

傅無憑仍是笑容溫文,不急不徐道:“顧掌門稍安勿躁,即將入冬,貴派山腳的測骨陣又告急了罷?”

“你知道還不快點成交。”顧瀟然大言不慚道,“你拿錢我出法器,大家各自有利,否則等我派時峰主餓極了,非把你昆侖陣法扒下來不可。”

傅無憑笑笑:“五千。”

顧瀟然:“做夢!”

傅無憑:“五千一。”

顧瀟然又灌了口涼茶,堪堪把火氣壓下去:“此乃東齊趙氏開山老祖斬龍子狴犴,抽其骨髓塗鏡麵而成的神器,執此鏡者如掌一自成秘境,天下大觀莫不能囚。五千兩,你當買白菜?”

一口氣說完,她忽覺有些口幹舌燥,扯了扯領口,偏頭看一眼窗外。

十方門中主張時刻磨練弟子心性——實則就是法陣短缺,寒暑一律隨山,不做人為幹涉,但掌門大殿裏還不至於窮酸到連一點阻暑氣的陣法也要缺,盡管時峰主一直很有扒了顧瀟然這最後一層皮去補陣法的意思。顧瀟然又早已結丹,修士大能不會受區區天氣冷暖影響,今日日頭卻似乎太過明朗了些,曬得她都有些心浮氣躁。

於是她磕絆也不打一個地繼續編:“你看這天氣如此炎熱,就是記不得哪年我下南疆,將那裏的地火截了一段進去,如今逸散出來了。”

傅無憑搖搖扇子:“這……熱嗎?”

顧瀟然奇怪地睨他一眼:“不熱你打什麼扇子?”

“它就在我手裏,我不扇它莫非幹拿著?”

顧瀟然更奇怪了:“那你拿它做什麼?”

“當然是因為風雅。”

“……”

傅無憑一雙鳳眸微睞:“古往今來多少文人墨客、風花雪月於此有關。豈不聞出入君懷袖,動搖微風發(注1)……”邊說邊傾身靠近了些,眼角微微揚起,對她勾出一個低緩綿長的笑。

顧瀟然:?

談生意呢笑屁笑?

她權當傅無憑眼角抽筋了,略過不看:“一萬兩,一口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