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1章 莊生夢蝶(1 / 2)

西藏的天空,似乎是這世界上離地麵最近的一處,晴朗的時候,看上去是那麼的蔚藍,沒有一絲雜質,甚至連一小片白雲也不會有。

在這幹淨的天空下有一隊人馬正徐徐趕著路,五百來人的樣子,其中的大概四百人,或是牽著馬,或是扶著車,押著百多輛車的糧食和軍械前行,車輛拉成條長長的鏈子,像條爬動的蜈蚣。車輛兩旁是滿臉嚴厲裝備精良的騎兵來回晃動巡視著,離遠看去到像是蜈蚣的細腳。

車隊中間一輛空著的馬車上墊著厚厚的褥子,上麵半臥著個身著皮靴貂褂的俊秀青年,滿麵病容,似眠未眠,看像是神遊未歸的樣子,身子隨著顛簸的馬車左右擺著,仿佛沒了骨架般。這輛車子周圍是由十多個精悍的騎士若進若遠的護著,個個神色略顯緊張。

劉順看了看馬車上神情恍惚的自家少爺,心裏滿是自責,左想右想也不明白,前晚的一場不大的春雨怎麼就能把一個好好的人淋傻了?為急著趕路,沾了點雨水,大家本都以為沒什麼的,何況自家這少爺也不是京裏一般金貴嬌氣的主,記得剛到高原那會又吐又暈了好幾天,不也是照樣挺過來了麼,誰想這會竟被一點小雨給淋起了高燒,一燒還就是一天一夜。

這病來的既急又猛,隨行的老周雖也算是個軍醫中的好手了——京城孫老太醫的再傳弟子畢竟不是吹出來的,可就任是想盡了法子醫治,隻不見有起色。到後來整個人竟藥石不進了,眼見就進氣沒出氣多了。

天見可憐,正當眾人束手無策,都以為這位身世顯赫的大少爺就要了結在這的時候,誰料突然天降神跡,在一陣電閃雷鳴之後,人又奇跡般地回過來了。正是印證了那句“吉人自有天相”,這燒去的竟比來的還快,一頓飯的功夫就像好了大半似的。

可惜上天似乎沒盡完責,保佑到一半就莫名其妙地走了。人醒來後變的滿口胡言,瘋瘋癲癲,亂抓亂跑,整整折騰了半夜,嚇壞一行人。惹的隨行的藏民直叫是“然烏”(藏語魔鬼的意思)附體了,不敢靠近。後來大約是瘋得累了,被老周強灌了碗定神的湯藥,施了幾針就睡去了。夢裏卻還是囈語不斷,驚得眾人不能安歇。原指望再醒來就會沒事,可剛一醒還是一陣瘋鬧,把人再嚇了一頓,又是折騰了半天,最後他老先生被按下許久,才渾渾噩噩地睡去。

如此反複四五次,眾人總算是絕望了。瞧這模樣,都心想,比死了也強不了多少,起碼那樣不鬧人了。藏人期間派人過來傳達問候,表示已經遣人到佩枯錯湖畔去尋找法力高強的苦行喇嘛來幫忙驅邪了,請他們盡管放心,同時也隱晦的表達,為穩妥著想,是不是要該把這已明顯是寄生了魔鬼的人燒死的想法,不過看著劉順要拔刀子的表情,藏人還是很識趣的立即聲明絕對聽從一切安排,不會有任何意見。

失心瘋,老周最終給出的診斷結果。其實這是任誰也看得出來的這是瘋病,隻是瞧著他家主仆倆的可憐樣不好說罷了。

今天上午人再次醒來後,可喜的是不再鬧了,隻是也不吭聲,就躺在車上發愣,大家倒是省了點心,這兩天真是被搞怕了。一邊要按軍令不停的趕上一整天的趕路,一邊還要不分晝夜地輪番照顧這位不得不好好伺候的滿洲瘋子爺,當真累的夠嗆,沒幾個睡過踏實覺的。

“往日裏多精明伶俐的個主子,怎麼偏偏得了這癡傻的病,如今成了這樣,我可怎麼有臉回去見二老爺。”

劉順嘴裏又念著這句已說過上百次的話,雖然知道依照他們家二老爺那寬厚的性子多半不會責罰他,但想著人家唯一的兒子在自己身邊變成這樣,叫他怎能安生。再歎了口氣,轉過臉去對旁邊的一中年黑臉漢子輕聲道:“老周,我家大爺當真是得的失心瘋?你不會弄錯了?”

那黑臉漢子也跟著歎了口氣,“哪裏還用我看,你也是有見識的人,這病還會錯麼?那不是明擺著的,唉,這都是命,你也莫要再自責了。”

劉順又是一陣悲痛,眼淚再次掉了下來,望了望東北麵,沉聲道,“我可怎麼有臉去見我家二位老爺和太太們,還不如死在這算了。”

“看開點吧,遇這事誰不難過,可誰又能有什麼辦法。我也是跟隨和將軍有些日子的,他人怎麼樣,這一路走來大家心裏都有數。眼看他這麼個大好人,大好官,一把年紀就這麼一個公子,原本多聰明風liu的個人物呀,如今卻成了這番樣子,我這心裏能不堵的慌?你大概不知道,臨行前和將軍可是親自私下特別囑托過我的,要仔細照料他,說:‘他從京裏來,自小沒受過罪,這一行怕是吃不消的,諸事多費點心,且莫有閃失。’可瞅瞅現在這個樣子,我拿什麼臉去見和將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