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東亭怒火仍未平息:“夏小蟬是吧?把人給我帶上來。”
那名守衛便把顧長安帶進了懸鏡堂。
顧長安看到地上側翻的茶桌、破碎的茶具,又看到眼前一張檀木大椅上,一名身穿緋袍繡獬豸的中年官差正一臉陰沉地打量自己,頓時感覺有些不妙。
“文書?”韓東亭略微收斂怒火,向顧長安伸出了手。
此人應該就是當今光明寺的少卿韓東亭,以雷厲風行脾氣火爆著稱。思緒流轉中,顧長安便把寧州刺史的舉薦信和吏部的批文一同禮貌地遞送過去,然後像個前來求職麵試的小萌新一樣,在一旁忐忑等待著。
韓東亭一目十行地翻看一遍,卻是連連搖頭,厲聲質問:“說好了辰時來報道,為何巳時才姍姍來遲?”
顧長安低聲道:“回稟韓少卿,路上遭遇一艘漕船發生爆炸,因為救人耽擱了一些時辰……”
“遲到就是遲到,還敢狡辯?!”
韓東亭勃然大怒,將顧長安的舉薦信、吏部批文狠狠砸在地上,臉色火紅如燒:“我們光明寺廟太小,收不下你這尊大佛,今天哪來的就回哪去!”
顧長安當場懵住。
那名領顧長安進來的守衛也愕然道:“韓少卿,這位夏公子可是有吏部批文的……”
韓東亭一把揪住了這名守衛的衣領,像拎小雞一樣把他抬起一寸,怒喝道:“吏部那些雜毛也有資格對我韓東亭指手畫腳!”說罷,將守衛丟在一旁,氣衝衝朝外走去。
一批掌夜使官差隨之離開了懸鏡堂。
腳步雜遝。
顧長安帶來的舉薦信、吏部批文被踩出了幾個腳印。
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
顧長安正要彎腰去撿地上的舉薦信和吏部批文,但已經有一隻粗糙寬厚、長滿老繭的大手搶先一步把兩份文書撿起來,先是拍了拍上麵的鞋印泥土,然後又擺在眼前閱讀起來。
顧長安怔了一下,仔細望去。
此人身著短褐官衣,左肩上披著一張“爛漁網”。濃眉大眼,胡子拉碴,臉上油膩膩的似乎多日未曾清洗。圍繞在他身邊的手下,其左肩上也披著一張相似的“爛漁網”,看起來都是一個組織的。
此人大咧咧念道:“夏小蟬,曾任寧州法曹,經辦過大小案件上千起從未失手……嘖嘖!看起來倒像是個人才。”
旋即,他用右手小指摳了下鼻孔,直視著顧長安:“怎麼樣,我看這掌夜使你是去不成了,有沒有興趣加入我們不良人?如今我們人手緊缺,正好需要你這樣的人才!”
“不良人……”
顧長安嘴裏玩味著這三個字,一時有些犯愁。
他千裏進京之前,就了解過當今的光明寺主要分為兩撥人馬,一撥是掌夜使,另一撥是不良人。
掌夜使有大衡王朝的國家編製,是正兒八經吃公家飯的,有官秩有品級,身穿天藍色繡獬豸官袍,腰佩精鋼月刃長刀,哪個出去不是威風八麵,把好人壞人統統嚇得聞風喪膽?
而不良人……其實就和前世跑腿打雜的輔警差不多,沒有編製,升遷無門。
顧長安心中自然是無比嫌棄,他好歹也是堂堂顧家長子,在獨孤皇後授意下千裏進京來光明寺曆練一番,結果當不成公務員,卻被拉上臨時工這條賊船。
拎著我這把牛刀去給你們殺雞,這合適嗎?
這名不良人頭頭看到顧長安表情古怪,失笑一聲,說道:“世人都以為,不良人混跡於市井底層,喜歡在小商販的蚊子腿上搜刮油脂,喜歡收受地下賭坊黑心老板的賄賂,還喜歡在破破爛爛的窯子中翻雲覆雨顛鸞倒鳳,其實……”
顧長安順口道:“其實什麼?”
不良人頭頭笑得賊油滑:“其實都是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