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不過短短半年, 這位風頭正盛、風評毀譽參半的崔尚書忽而消失於廟堂之上,說是奉旨視察江南道的漕運。
沒過兩個月, 又趕回京城, 當日進宮麵聖,兩人於禦書房閉門足足幾個時辰, 不知到底議論何事。
日日如此, 頻繁出入皇宮一個月後, 崔淨空再度失去了蹤影, 那也是眾人最後一回於京城裏瞧見他。
漸漸傳出流言——崔淨空或遭天子厭棄, 一朝貶謫在外。
崔淨空於大理寺與刑部間碾轉, 他的青雲路全然踩著許多壘起的屍骨,因而仇家自然不少, 此番打聽到他落難,各家都紛紛活絡起來。
正是暗潮湧動的時候, 許雍也暗暗打探著消息, 他立在窗前, 腳邊半跪著一個十五歲的少年, 這人正是嚴燁。
“回主子,是卑職無能,崔淨空那時找來的太快,於馮玉貞的身邊安插了許多人手,東西南北都盯得死死的,卑職去晚了,因而才未得順利帶走她。前幾日遠遠觀察過,那戶最近附近的新人家的確就是崔淨空。”
“起來吧,怨不得你。”
許雍感歎道:“崔淨空此人手腕冷硬,卻不想竟是個癡情種。當初我以為三年沒動靜,他肯定忘了,這才揮手放了那女人,誰知曉他推拒了聖上的賜婚,不惜外調去找呢?”
嚴燁站起身:“主子,那接下來卑職該如何行事?”
許雍輕笑一聲:“崔淨空要做孤臣,卻不問問那個周老賊答不答應,近些年間他們二人越發反目,小皇帝也急著從裏分一杯羹,我們此時隔岸觀火便好……”
他話音一低,暴露出不軌的圖謀來:“待到合適的時機,再將這個消息抖落給對麵,他們鬥個魚死網破,我們才好漁翁得利。”
盡管人不在京城,卻在眾人口舌浪尖之上的崔淨空遠沒有他們所想的那般危急。
窄院上空明月高懸,夜深人靜之時,一隻骨節分明的手暗暗推開窗戶,兩隻玄青錦靴悄無聲息落地,來人掌中握著一隻瓷瓶,靜靜走到床邊。
女人解開發髻,一頭黑緞似的濃密青絲鋪在枕上,小姑娘被她半摟在懷裏,兩人呼吸平穩,僅有頭頸露在外,緊緊裹著棉被。
放置於床尾的鐵盆灰燼中徒剩點點亮光,來人俯身,先添柴續火,繼而兩手搓熱,輕輕將床上的棉被掀開一個口子,欲圖從裏摸索到女人的手。
隆冬的夜晚,被子內外全然是兩個世界,厚重的棉被一經掀開,寒風冷颼颼跑進來。
盡管他動作輕柔,馮玉貞還是被驚動了,她口中發出一點夢囈,本是麵朝著床內的喜安,背後受冷,遂扭過身,迷糊著將被角掖到身下。
崔淨空的手本就於被窩裏無頭蒼蠅似的摸索,手背正巧被壓在女人的腰肢之下。
這張白淨的臉頰突然轉過來,正巧跟床頭的人麵對麵,她溫熱的鼻息灑在對方臉上,崔淨空霎時間僵住了身形,他屏著氣,幾乎是一點也不敢動彈了。
更糟糕的是,那股苦桔的香氣又浮動著鑽入鼻腔,被褥間全是她的氣味,牽牽絆絆的,像是長出了手,要拉他陷入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