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萊佛士的塑像一如往常圍繞著許多遊客。
今天太陽太大了。橋下粼粼的波光晃得人眼睛生疼,我拿文件夾擋住車窗,直到通過那一段。
河對麵是大片白牆淺瓦的南洋傳統建築,低矮的橙色房頂連綴到很遠。舊國會大廈隱約藏在其間,那背後則是新加坡最貴的辦公樓群,此起彼伏,因為過強的日光反射而顯得晃眼又不大真實。周圍已有越來越多人正往同一個方向趕,偶爾見到穿長袖襯衫的,也隻是配一條低克重的淺色西褲,皮鞋則打磨出鏡麵效果。我快走了幾步刷過門禁卡,趕上了這一班電梯。
“姚,這件衫真好看!很襯你。”慧琳靠過來與我小聲交談。她穿著件橘色的短袖T恤,胸口印有我們公司的logo。
我吸了口氣。天,我又忘了!
“我還得靠衣裝,不像你,穿著公司T也這樣光彩照人。”我幾乎是大笑著和她說話。沒了下半張臉來表達,光靠口罩以上的眼睛和眉毛,要想傳遞出善意就更為困難。當然往好處想,我可能少吸入了那麼一點兒密閉空間中四處交互的香水味。
“謝謝!說到這個,你打算之後再換嗎?”
“我正要和你說呢……”我跟她一起在HR的樓層出了電梯,雙手合十,“幫幫我——”
慧琳一愣,笑起來:“我得找找。你知道,今年的新T恤剩得不是很多,我不確定能有適合你的尺碼。你今天要發言嗎?”
“是的。真對不起,總得麻煩你。”我一邊賠著笑,等在外麵。今天是開大會的日子,不在外地的職員都要趕來公司——每次我們的公司文化大會,規模都弄得相當大,這可能也算是現金流過於健康的互聯網企業的傳統?今年因為情況特殊,總算,我們沒再租下濱海灣的什麼高空餐廳,隻是簡單在公司內舉辦主題活動。
我因為昨天才忙完回來,匆忙之下竟然忘了要穿公司T恤這件事。也有可能我是選擇性忘記:去年的記憶實在稱不上美好,一群勉強還算是有點業務水平的精英,統一穿著大橘色的短袖,又一道出現在體育館……甚至還有燈光秀……
慧琳拿著個包裝袋出來了。她的眼神略帶歉意:“可能不大合身……”
“不,這已經幫了大忙了,謝謝你慧琳!”我閃進電梯前對她眨了眨眼。
現在,電梯間裏隻剩下了我們公司的人。有些眼熟的與我打了招呼,我也一一點頭致意。出了電梯,同組的老黃才開口問我:“好久沒見到真人的你了!被困在雅加達的感覺怎麼樣?”
“不怎麼樣。我在酒店都不敢摘口罩。”我極快速地低聲和他交談,“聽說上周末小印度的卡特中心又排了長隊?”
“是啊,我老婆和我排了一個多小時才買到兩盒一百隻。不過公司每天會發一隻,我以為慧琳告訴你了。”
“你看到了?”我笑著回話,晃了晃手上的T恤。他點點頭。
我意識到老黃有話想跟我說。他剛才一定是在某處等我。
我們繞去小會議室。現在才早上九點,找到一個空出來的會議室很容易,老黃坐下來裝模作樣地打開電腦——因為牆壁和門都是玻璃製的——一邊說:“那天開完會我不是告訴你說,最近有股魚腥味嗎?”
我示意他繼續。
老黃的表情怪怪的。因為他這個人本來就怪怪的,我說不清他到底是個什麼意思。隻是聽見他說:“我在十六層看見了BCG的人。”
“你確定?”
“我不能更確定了。”他抬了抬手,讓我想起唐納德·特朗普,“這裏是新加坡,沒有人會穿西裝的,我們公司法務部的也不會。你想,一隊正裝男女,生麵孔,出現在十六層,除了谘詢公司的還能是什麼人?再說我上周正好碰見他們和凱文一起喝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