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敏官別扭地抬著雙手,感覺自己像是蹲號子被搜身的倒黴蛋。
“好啦。”
上衫全除掉,他終於受不了她那憐憫中帶著惡作劇的眼神,輕輕按住她手。㊣思㊣兔㊣在㊣線㊣閱㊣讀㊣
“剩下我自己來。你去叫人換熱水。”
林玉嬋想說,兩隻手銬在一起其實脫褲子也很不方便的……
算了,給他留點麵子。
她輕輕捶一下他的胸膛,拉了下鈴,嬉笑著跑開,抓起架子上一堆髒衣服碎片,左右張望。
客房是古典維多利亞式的英式布置,掛著優雅厚重的絳紅色絲綢落地窗簾,嚴嚴實實地遮住外麵的海河風光。西式櫻桃木寫字台上擺著《聖經》、幾本書報、白紙和鋼筆;房間正中是四柱式床和腳凳,還有沙發、衣箱和貴妃榻……
唯獨沒有現代酒店必備的垃圾桶。
大清沒有那麼多工業製品,平時生活垃圾不多,桌子上隻有個陶瓷果核盤。
有什麼大件廢品,通常都是喚人直接運走。
能隨手甩出銀錠的豪奢旅客,房間裏卻出現帶著泥塵和血跡的破布,讓旁人看了難免生疑。
林玉嬋尋思,幹脆丟壁爐裏燒了得了。
忽然,她在衣衫的碎片裏,發現了一張皺皺薄薄的紙片。那上麵的兩個字似曾相識,急匆匆的筆觸,寫著:“娶我”。
林玉嬋呼吸一滯,隨後一下子耳根滾燙,嘴角抽了一抽,心頭突然悶得要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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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我收到了。”
不知呆了多久,蘇敏官的聲音輕輕響在她身後。
他裸著上身,還沒來得及洗浴,直覺覺得小姑娘還會再來幾輪惡作劇。於是警惕地等著。
卻許久沒聽到她的聲音。他走出來一看,臉色微微一變。
衣衫深處的小字條,藏了多日,他自己也幾乎忘了。
不過她既然發現,他也就坦承:“是馮一侃回到天津後給我的。”
林玉嬋轉身,抿出一個並不太歡愉的笑。
“知道什麼意思?”她問。
蘇敏官“嗯”一聲,帶著歉意看她。
“所以你不用覺得欠我什麼。”他忽然說,“我有的選。我選擇賣船。”
林玉嬋咬著嘴唇,慢慢點頭。
在“娶她解決問題”和“花十萬兩撈她”之間,他選擇了後者。他寧肯付出一切、落得一無所有,也不肯背叛當初的誓言。
他在和整個世界作對。他用自己一雙稚拙的手,搭建了寂寥的小船,義無反顧地駛離那腐爛中的世界,在烏沉沉的虛空中,尋找屬於自己的方向。
他觸過礁,碰過壁,打過轉,見識過驚濤駭浪,不曾回頭。
多好啊。表裏如一。
隻是……平生第一次求婚就這麼被人無視了,好丟臉啊。
眼眶忽然平白有點熱。林玉嬋很沒出息地後悔,幹嘛寫紙條,真是自己給自己找不痛快。
“阿妹,”蘇敏官輕輕勾住她手,急促地解釋,“我隻是覺得,婚姻是天道大事,不能拿來做脫身的計謀。再說,若我真的做蕭三郎,我必須上京奪你,必須在朝廷命官麵前露臉,也許會有人細查我的身份,我不能冒這個險,不是膽小,是害怕把你也拉下水……況且你也是事急從權,沒辦法的辦法,萬一你日後反悔……”
林玉嬋低聲說:“是我魯莽。當時太著急了,其實這個計劃全是漏洞,不該……你、就當沒看見吧。”
她拾起夾著紙條的一團碎布,要往壁爐裏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