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5節(2 / 3)

品牌是他家祖傳的沒錯。換成他老祖老爹, 寧可丟了命, 都不肯丟這個名。

然而家門不幸, 這位敏官三世天生往歪了長,對於祖傳的東西, 從來都是棄如敝屣, 拿著都嫌燙手。

今日廢物利用, 十塊錢就當潤筆費。

沒什麼見不得人的陰謀和算計。純粹是興之所至, 好像給她一塊糖。

墨跡幹透,林玉嬋伸出食指尖, 輕點“興瑞”兩個字, 仿佛觸到曆史的塵埃。

她仿佛看到了三十年前的廣州港。那時還沒有鴉片戰爭,沒有條約開埠。人們按照舊秩序, 井然有序地重複著千年前的生活。壟斷外貿的十三行官商是唯一獲準和外夷交往的一批人。他們就是這個帝國伸得最遠的觸角。

那時候,十三行會館還沒有被大火燒盡, 整齊的門廊上插著萬國旗。一艘艘巨型帆船緩緩入港,卸下無數白銀,換回一箱箱珍貴的茶。那時候,大清國是唯一一個茶葉出口國。紅毛水手們嗬護地捧著那些木箱,仿佛捧著全世界最貴重的的珠寶。

在那些木箱側麵,一排排,一列列,都印著“興瑞”兩個字。

外國人不明白它的意義,然而單憑這兩個字的形狀,就能讓他們嗅到財富的味道,讓他們趨之若鶩,從舒適的莊園和城堡出發,駛入險惡的黑色海洋,踏上前途未卜的征程……

她這時才真正反應過來,輕聲尖叫,撲到蘇敏官懷裏,小小的跳起來。

“我可以用!我可以用!你不要我要!我、我是蘇家小寡婦,家門不幸,家業全靠我發揚光大哈哈哈……”

她胡言亂語一陣,珍而重之地將宣紙卷好,轉身開門,打算跟員工們宣布這個天降大餅。

蘇敏官按住這個亂跳亂躥的小爆竹,提醒:“扣子。”

她低頭,臉色激紅,手忙腳亂把敞開的衣襟係回去。

一停頓的工夫,被他一把攬回去。

“還真就十元錢打發我?”他又好氣又好笑,故意磨牙,“連個謝字也沒有?”

林玉嬋腆著臉說:“我這是幫你甩掉曆史包袱……唔……”

被他輕輕咬住嘴唇,輕車熟路,把那個“謝”字討了回來。

“興瑞的牌子不許砸了。”他壓著逐漸深重的呼吸,沉沉的聲音在她耳邊研磨,“做得不好,我有權收回。”

林玉嬋聽著這句似曾相識的囑托,驀然想起容閎,氣得擰他後背,感覺自己就是個品牌托孤專業戶,大清茶界第一工具人。

她氣喘籲籲回敬:“公平交易,買定離手,你管不著……”

“我們家一無是處,就這一樣東西還拿得出手。”蘇敏官咬她耳珠,“你舍得,你就砸。”

她甩頭:“那還隨隨便便的給我?”

她不走心地懟了一句,倏然意識到什麼,頭腦轟隆隆的發熱,仿佛千萬根琴弦在她耳邊撩撥。

富可敵國的外貿巨擘早已分崩離析。蘇家僅剩的一點商業價值,都在這兩個字上。

他沉著氣,懷著一腔奇特的執拗,一直在耐心等著。等了兩年多,直到她把茶葉做得稍微像樣,勉強配得上這個百年的招牌。

她忽然想問,我何德何能呢?

蘇敏官克製地占了她一點便宜,抽回手,又低聲笑,親下她額頭,回答了她上一句話。

“因為你能做得比我好。林姑娘,別讓我失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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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機製茶,來來,嚐個新鮮。”

寶順洋行見習買辦鄭觀應,今年包攬好幾種大宗商品。在茶貨市場上,又見到了這個心雄膽大的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