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說別的,他客房裏現成收留著幾個老兄弟,一個個身上都有通緝令。
巡捕房平日對租界的華人勢力睜隻眼閉隻眼。大清國反賊多,落跑的反賊藏租界,幾乎是公開的秘密。就算知道義興船行是個會黨據點,隻要收足了禮,也不會費心多問一句。◣思◣兔◣網◣文◣檔◣共◣享◣與◣在◣線◣閱◣讀◣
但,如果加上那個駝背的叛徒,加上軍官的信,再加上金能亨新任工部局董事、急於利用權勢打垮義興船行的決心……
這一切因素加起來,能給他造成多大破壞,他不敢預料。
辦公室的門敞開著。每當他想關上,外頭的保鏢就會大聲嗬斥,朝他揚拳頭、晃槍口。
小洋房裏人煙稀疏,洋人們都去“酒神號”帆船上聽音樂會了。幾個中國仆役灑掃收拾,將吧台外的椅子一個個翻到桌上,然後離開。
他們才不管樓裏發生什麼,隻要完成自己分內的工作,領到工錢就萬事大吉。
再外麵通向樓梯間的門口,凳子上赫然坐著那兩個劫他來此的保鏢大漢,正精神抖擻地抽煙。
蘇敏官再回到桌前,仔細瀏覽了洋商給他準備的合約——旗昌洋行打算和怡和、寶順一道,用分期的方式收購義興的所有資產。當然,方才提到的那些什麼加盟、合作,此時都沒有寫在紙麵上。所有條款壓縮成赤`裸裸的兩個字:收購。
至於收購價,憑良心講,不算苛刻。洋商直接報了十萬兩,接近義興的市場價值——正因為此,一家洋行的現銀不夠用,才需要聯合分拆收購。
畢竟這樁收購案,將來就是為廣大華商樹的一個典型:得知蘇老板把義興賣了個好價錢,別人才會放心跟風,把資產交給洋人。
蘇敏官微微冷笑,用指尖摩挲著文書右下角的空處。
他沒有任何討價還價的餘地,隻需在這裏簽個名,按手印。
一丈之外就有兩個保鏢大漢盯著他。整棟洋樓裏外,不知還有多少個。
他忽然思緒飛走一刻,幻想有個清秀的姑娘從天而降,不計前嫌地送來他的槍……
這次不會有了。劫他的大漢業務嫻熟,仗著看戲人多無法聲張,一上來就黑吃黑,把他的槍給繳了。
這槍是金蘭鶴的信物。就這麼丟在別人手裏,傳出去惹人笑話。
再說,就算有了槍,他也不能在此處做出大動靜。這裏是洋人產業。隻要他傷了這裏洋人的一根毫毛,衛隊和巡捕直接就能將他格斃,審都不用審。
有點棘手。
十點一刻。蘇敏官輕輕挽起袖口,褲腳平整地塞進油靴,頸間的掛墜摘下來,仔細折入貼身衣袋。
然後他提起鋼筆,筆尖懸在那空白簽名處,沉吟片刻。
忽然,有人輕快敲門。
“拜托,”蘇敏官頭也不抬,冷冷道:“華人止步啦。”
而後鼻尖掠過一陣香風。他詫異地抬頭。
居然不是那幾個守著他的大漢馬仔。而是……
“露易絲小姐?”
戴珍珠發夾的交際花嫋嫋婷婷,白玉般的手臂托著腰,斜倚在門邊朝他笑。
“音樂會上,兩個無聊的人為我爭風吃醋,實在沒意思。”露易絲小姐輕緩地搖著折扇,神色無辜又嫵媚,“而且,他們說會有中國客人蒞臨音樂會,我卻沒看見。”
中式折扇在歐洲賣價很高,是貴族間的裝逼神器,倫敦貴婦以擁有一把中國折扇為炫耀。露易絲小姐身在中國,可算到了寶庫,八十文一把的折扇每天換三次,眼下搖著一把牡丹蝶戀花,千嬌百媚,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