眾百姓伸長了脖子,盡管聽不懂這姑娘跟史密斯的交流,還是豎著耳朵仔細聽,睜著眼睛看她舉手投足的動作,好像能從中破譯出劇情似的。╩╩
蘇敏官倚在暗處角落裏,嘴角一道不明顯的微笑。
林玉嬋上午沒閑著,跑了漢口美領館,果然功效顯著。
當然他也有份,幫了一點微小的忙。
五塊銀元的賭約畢竟是玩鬧,她要是能贏,能治住史密斯,他也能出一口胸中氣。
跟在林玉嬋身後,一個穿製服的巡捕飛奔跑來,嗬斥雜人:“美國領事大人到!閑人回避!——哦,總督大人,這廂有禮了,哈哈。”
巡捕雖是中國人,但吃著洋俸祿,住著洋租界,受洋人法律保護,見了本國官,也自覺高人一等,居然不跪,隻作個大揖。
好在官文比較大度,並沒有追究。
一架裝潢精美的馬車停在路邊。一群中國仆人拿著掃帚,掃掉地上雪水泥汙,露出一條幹淨的通道。從那馬車上,下來一個卷發的洋人。
史密斯眼睛都直了:“柏、柏賴克先生?”
美國駐漢口領事柏賴克身材矮小,瘦削的臉上皮包骨,腮邊刻著兩道深深的法令紋,向下拉著薄薄的一雙嘴角,讓他時刻顯得嚴肅而苛刻,好像最保守的男孩學校裏的教導主任。
柏賴克冷淡地笑了一笑,嘴角微微一動,又垮了下去。
他跟史密斯敷衍握手,然後招呼他身後的聖誕。
“這位黑人女士(negro lady),不要怕。你可以把手頭的行李先放下。看起來,我們還要在這該死的冷天裏呆一陣子。”
聖誕張著厚厚的嘴唇,遲疑點點頭。
她生於阿拉巴馬,活了快三十年,被白人叫過各種稱呼:喂、黑鬼、非洲猴子、母猩猩、該死的賤人……
沒有白人管她叫過“黑人女士”。
盡管這也不是什麼敬稱,隻是個很中性的用辭,帶著一點疏離的客氣。但聖誕已然惶恐萬分,低頭說:“是,老爺。”
柏賴克又看向史密斯,嚴肅地說:“領事館接到投訴,上海義興船運公司指控你蓄意破壞蒸汽輪機,造成巨額運營損失,險些釀成人員傷亡……”
史密斯失笑出聲,好像聽到一個拙劣的笑話。
“是中國佬汙蔑我,”他早就有準備,自信地答道,“無憑無據,純為訛錢。領事先生您也知道中國人的脾性,我勸您不要聽信捕風捉影。本人是合格的美利堅公民,來自阿拉巴馬的體麵家族,到哪都會遵守本州法律。再說,若真有人對我進行這般誣陷,也用不著領事先生親自前來,我去領事館說明一下就行了……”
柏賴克嘴角抽[dòng],聲音嚴厲了些:“你敢對上帝發誓,沒有強迫你可憐的黑奴進行這些違法的勾當?另外我還接到中國人投訴,說你命令這位黑人女士做你的打手,跟中國人有過不少肢體衝突。她並不願意替你做這些違反道德的事,可是你強迫……”
史密斯臉色變差,心想,這都是什麼亂七八糟的投訴!黑奴是他的財產,他在阿拉巴馬莊園裏養著幾百個。他讓自己的黑奴做事,礙別人什麼了?
快速瞥一眼身旁的聖誕,梗著脖子說:“沒有。這個賤女人脾氣暴躁,到哪都要跟人起衝突,我勸都勸不住。等回美國我就把她賣了!”
嘴上雖凶,卻暗自心驚。對他來說,家奴就是個隨身的物件,他的一切隱私把柄都沒避著她。萬一這蠢黑奴拎不清狀況……
史密斯色厲內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