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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剛剛亮,集市開張,蒸騰的熱氣從鍋中頻頻冒出,婦人站在鋪子口朝往來的人群吆喝著。
才至婦人腰側高的孩童穿著厚實的棉袍,手裏還拿著一張咬了幾口的胡餅,手背上因沾了些許油漬而發亮,當孩童咀嚼著吞下正要再次咬向手中胡餅時卻被旁側的婦人用力扯住後衣緣拉至店中,胡餅因此從手中滑落。
正當孩童哭喊著要去撿時,婦人訓斥了他一通又重新拿了一塊剛出爐的餅哄著,而那塊有紅豆餡的胡餅很快便被被疾馳而過的禁軍所踐踏。
右鷹揚衛將軍王孝傑常駐吐蕃,以驍勇著稱,女皇登基時召歸,因功累遷至此職,駿馬渡過天津橋向南奔馳,身後跟隨一隊帶甲的翊衛,兩側百姓觀之又是一陣議論。
“宿衛京城的十六衛就沒有停歇過,這不是王老將軍嗎,哪個官員犯了罪竟然讓王將軍親自?”
“這個方向是往城南吧,城南可有住高官?”
“太平公主府在城南,秋官尚書、春官尚書還有不少相公亦在城南。”
“怪不得要將軍親自出動。”
翊衛剛至修文坊坊門便被人攔下,王孝傑騎在馬上望著幾個腰間係有白綾的家奴,“吾乃奉旨辦事,汝等在此阻攔是為何,可知妨礙公務是重罪?”
“將軍是奉旨來拿下官的嗎?”聲音從人群傳出,家奴們讓開至兩側,一個身穿喪服麵容憔悴卻又不失幹淨且難辨雌雄的年輕人現身眼前。
王孝傑打馬上前,俯視道:“汝是何人?”
“下官是將軍奉旨所拿之人。”王瑾晨合起袖子拱手道。
換了一身衣裳,王孝傑竟然沒有認出,或許他之前對這種天子近前的寵臣本就沒有什麼好感,故而朝議上也沒有仔細去瞧王瑾晨更別說記住,今日這身喪服倒是讓他眼前一亮,“你就是鳳閣舍人王瑾晨?”
“回將軍,是,”王孝傑少年從軍,四處征戰,功勳卓著,成名之時王瑾晨尚在繈褓,雖官階不高,可在軍中威望極重,“下官沒有想到聖人會遣王將軍親自前來。”
王孝傑騎馬至王瑾晨身側,“汝在此等候,是早已知曉聖人的旨意麼?”
王瑾晨躬身回道:“不忍刀戈擾亡妻清靜,故而在此提前等候。”
王孝傑對於王瑾晨的回答有些詫異,也顛覆了以往的認知,遂一改先前的傲慢,從馬上跳下,眼裏透露著些許欣賞道:“如此說來,你倒是個重情義之人,比堂上那些個欺軟怕硬的偽君子好太多了。”
“亡妻於我有恩,禮是死的,活人豈可守著死禮過一生。”
“這話我愛聽。”瞧著王瑾晨身上的穿著,王孝傑想起適才在朝堂上禦史彈劾的內容,遂皺眉道:“老夫雖然厭煩那些規矩,可是禦史身為執法,又認準這死禮,今日是因你身上這件喪服而彈劾,你若這樣穿著去,恐怕那群書生不會放過你。”
“老夫隻會騎馬打仗,論武可以一人敵他們數十人,但若這論文,尤其是口舌,”王孝傑罷了罷手,“聽多了隻會讓老夫氣得想要揮拳頭,雖然詔命是讓你穿著入明堂,可是你要換了,之後也有借口應對,聖人並不想追究於你。”
老將軍的話讓王瑾晨不禁勾笑,拱手謝道:“將軍心善,好意下官心領了,隻是這身喪服下官穿上便沒有脫下的打算,即便要登明堂。”
“有骨氣,”王孝傑不但沒有相勸,反而越加讚賞,“老夫就喜歡你這樣有血性有膽量的年輕人,可惜你這身子骨太單薄了,不然真想拉著你從軍,免得受那群腐儒的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