活到這份上,值了。

房子中央還坐著個邊彈邊唱的,是他新得的絕色。

這一個容貌、唱功還壓了牛貴府裏的那一個,一定要帶回京城去給牛貴顯擺顯擺。

正這麼想著,下人來稟報:“襄王府四公子求見。”

馬迎春懶懶地問:“他說了什麼事沒有?”

下人道:“沒有,但他揪著前麵的人打聽了清嫵姑娘。”

“清嫵姑娘” 就是坐在屋子中央彈唱的那個絕色。她上個主人十分愛她,不肯出讓。現在那戶人家已經不存在了。清嫵也成了馬迎春的人。

想不到還有別人惦記她。

馬迎春嗤笑一聲,起了身。婢女們忙取過外衫為他披上,待要替他穿好,馬迎春不耐煩地揮揮手:“披著就行了。”

要是襄王府世子,他還會顧忌些,四公子不過一個庶出的王子而已。馬迎春就這樣一派風流名士般的姿態去了前麵。

倘若來的是那些知府知縣的,馬迎春或許還能提起警惕防一防。畢竟那些人恨不得他死也不是一天兩天了。他也怕遇到那種讀書讀傻了的,舍了一身剮也要為民除他這個害的。

但來的是個皇族宗室,是襄王四子,這將來就是一個閑散郡王。誰會為民除他這個害,這些宗室也不會,也不敢。

馬迎春見趙烺,完全是放鬆的、不設防的狀態。

他來到前麵,便見那玉樹臨風的貴公子帶著笑站了起來:“馬公公。”

馬迎春披著外衫,笑著往前走:“這是吹得什麼風,把四……”

眼前白光閃過。

這一生,如夢。

戛然而止。

來之前說好了,趙烺負責和馬迎春敷衍,霍決伺機狙殺。

但趙烺沒想到霍決說的這個“伺機”,連給他和馬迎春說一句囫圇話的時間都沒有。

馬迎春笑著過來,他才想笑著迎上去,霍決已經出刀了!!

血飛濺到了趙烺的臉上,甚至嘴巴裏。他品出淡淡的甜和腥。

他的眼睛一眨都沒眨,真的是眼睜睜地看著馬迎春一顆大好頭顱是怎麼騰空飛起,劃出了旋轉的弧線,而後落地。至於落地之後的彈跳、滾動,他沒再關注。

他的視線隻盯著霍決的刀鋒。

雪線一樣的刀鋒上有紅色流動。

那刀鋒還斬定在空中,沒有收式。那握刀的人,渾身緊繃,蓄滿力量,如箭矢,如獵豹。

霍決這個姿態定格在趙烺的瞳孔中很多年都沒有忘記。

廳中的婢女、小廝尖叫起來。

那雪鋒在空氣中劃過幾道轉瞬即逝的光,那些尖叫便也戛然而止了。

小安在外麵聞聲,便和夥伴們動手了。等他跑進來的時候,廳裏廳外的事都已經結束。霍決喝道:“去!”

小安又跑了出去,放了一支信號煙花。

很快趙烺聽到外麵響起的嘈雜的聲音。

“襄王府替天行道!”

“四王子已斬殺豎閹馬迎春!”

“繳械不殺!繳械不殺!!”

霍決從懷中掏出帕子,將上首濺上了血珠的椅子擦幹淨:“公子。”

四公子一提衣擺,走過去坐下。

廳裏躺著赫赫有名的大太監馬迎春的無頭屍體,血流了一地。婢女小廝的屍體橫七豎八。

窗戶上時有人影晃動,有呼喝叫罵,有驚叫哭喊,也有兵器之聲。

趙烺坐在椅子上,眼睛卻直直地盯著大廳的正門——霍決提著繡春刀站在那裏。

那個不算是男人的男人,兩腿微分,立在那裏。細窄的刀刃上有血一滴一滴落在水磨石地板上。

他一動不動,如磐石,如砥柱。但有人敢衝入廳中危及趙烺的安全,他便會手起刀落,將危險斬殺於未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