盧茸細軟的頭發蓬在枕頭上,沈季澤知道,他起床後又會像隻小獅子。不過那發質太軟,一會兒就會溫順地搭下來。

他伸出手指很輕地按了按其中一簇,用幾不可聞的聲音說:“茸茸,我走了,寒假再來看你。”

盧茸翻了個身,夢囈般咕嚕了兩句。

沈季澤靠在後座椅背上的腦袋,隨著汽車輕輕搖晃。

他的視線沒有焦距地落在車窗外,臉上也沒有即將回家的喜悅,整個人看上去沒精打采的。

沈岩終於察覺到侄子是舍不得離開這裏,有些不可思議地笑道:“想再來龍潭山的話還不容易?等到放了寒假,叔叔再來帶你來玩。那時候工程已經完工了,咱們就來這兒療養。”

沈季澤不置可否地嗯了聲。

不管叔叔是不是敷衍他,寒假他是一定會來的。

大不了自己一個人來。

……

一隻白色小鹿正奔跑在叢林和灌木之間,上午的陽光溫暖而柔和,透過葉冠縫隙,斑駁地落在鹿身上。

他四蹄翻飛,纖細的腿上像是開著幾簇火紅的花,從那些綠蔭中閃過,顏色既昳麗又出奇的和諧。

樹林都在高高的山頂,沒有道路,也沒人能進去,那些橫生交錯的枝蔓和野蠻生長的灌木,都不能阻止他飛速向前。

小鹿衝出一片樹林,又從那些奇形怪狀的山石上跳躍往下,銀色小角折射著金色陽光,亮閃閃一團。

如果有人此時看去的話,會被晃得睜不開眼。

盧茸飛快地奔跑,不斷去瞧腳下那條公路,皮毛裏滲出點點汗水,隨著奔跑滴落下去。

雖然王圖和白叔叔從小就讓他明白,千萬不能在‘夢境’外麵變成鹿,這些年他也的確聽話,從來不會隨意變鹿。

可現在他也顧不上那麼多了,隻想追上哥哥,隻想追上他……

……

沈季澤一直看著車窗外,車窗被他按下了一道縫隙。

山間的風清冽綿長,帶著草木和泥土的清香,驅散了車內的沉悶。

又一股風吹進來時,一聲隱約的呼喊,被送進了他的耳朵。

“老……公……”

熟悉的聲音讓沈季澤身體一震,他懷疑自己出現了幻聽。

“哥哥……老公……”

聲音越來越清晰,就連沈岩也疑惑地往車窗外瞟了一眼。

沈季澤不再懷疑是耳朵的問題,他飛快地按下車窗,伸出頭往外尋找。

隻見不遠處的山頂上,一片林子前,正站著一個小小的身影,蹦跳著對他不停揮手。

“茸茸!”沈季澤激動地探出肩,聲嘶力竭地喊了聲。

一股熱流在心裏騰起,讓他眼底發潮眼眶酸脹,心髒也好似被一隻手狠狠揪住。

“茸茸!”他又啞著嗓子喊了聲,騰地從座位上站了起來,整個上半身都伸出車窗。

吱——

沈岩慌忙踩下刹車,也按下駕駛座的車窗往那處山頂看。

“乖乖,這小孩兒是怎麼上去的?我們出發前他還在睡覺吧,衣服都沒穿,爬起床就追來了啊!他居然趕上來了,這是抄的什麼近路吧!”

他發出了一連串失聲驚歎。

盧茸在喊沈季澤前就已經變回來了,他看著越野車裏探出身的人,視線很好地看見沈季澤在流淚,於是也嗚嗚哭了起來。

兩小孩就隔著一道崖,淚眼模糊地遠遠對望,互相揮著手。

“茸茸。”沈季澤哽咽了一聲。

盧茸則張著嘴嚎啕:“哥哥……”

沈岩看著兩小孩猶如生離死別般的場麵,覺得有些牙酸,又有些好笑。他幹脆靠回椅背,點了支煙,嘴裏道:“舍不得的話寒假不又能見麵了?這是在幹嗎呢?跟小媳婦兒送新婚老公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