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團白色的光暈。遠處也看不清,可視範圍就是周圍一兩米。

不知什麼時候,已經起了大霧。

沈季澤懶得去想樓房裏為何會有大霧,隻繼續往前找著人,嘴裏不時喊一聲盧茸的名字。

腳下經常會有橫曳的木條鐵棍,還有一些堆聚的沙堆,他一個沒注意被絆倒,重重地摔了出去,手上的鐵棍叮叮當當滾到了牆角。

這一下摔得很結實,他躺在地上緩了十幾秒才慢慢起身,膝蓋一股尖銳的刺痛,差點又跪在地上。

膝蓋和手心都沾滿了沙泥,滲出紅的血,小腿上也全是血痕。

他齜牙咧嘴地拍掉那些沙子,撿起牆角的鐵棍,一瘸一拐地繼續往前走。

……

盧茸蹲了很久,心裏的難過似乎減輕了些。他擦掉臉蛋上還掛著的兩滴淚,站起身準備去找沈季澤,結果剛提步就愣住了。

周圍不再是灰撲撲的水泥通道,而是身處在一條巷子裏。頭上是黑的天幕,燈光從旁邊的院落透出來,將麵前那堵圍牆染上了一層橘紅。

圍牆左側有扇木門,牆上貼著泛黃的小廣告,上麵是某某老中醫,下麵一排小字留著電話號。

他倏地回頭,瞳孔隨之驟縮,呼吸都停滯了兩秒。

視線裏有著兩個藍色的垃圾桶,靜靜地立在牆根。很大很圓,一隻敞開著裝滿垃圾,另一隻的桶蓋合著。旁邊掛著個破舊的塑料袋,在風裏簌簌作響。

盧茸定定看著那隻合上的垃圾桶,被一股久違的,他非常痛恨的感覺慢慢包圍。

——是被至親拋棄的恐懼絕望和無力。

那感覺曾經伴隨了他很久,讓他時不時就會升起難過。

他會和小狗玩著玩著就開始發呆,會摟著爺爺的脖子一遍遍討好地問:爺爺,我是你的乖寶寶吧?爺爺你最喜歡我了對吧?非要財爺給出肯定的回答,才會稍微心安。

雖然在財爺的陪伴和寵愛下,那些患得患失逐漸消失,他自己也認為一切都過去了。可再看到這幕場景時,他的眼淚瞬時奪目而出。

這一幕,永遠不會過去。

左邊傳來一陣沙沙的腳步聲,他飛快地轉頭看去,看見王圖居然就站在不遠處。

他沒有變,和盧茸記憶中一模一樣。

短發削得薄薄的,快露出青色的頭皮。穿著當天分別的那件黑羽絨服,臉上掛著盧茸熟悉的笑容,眼尾有兩道溫和的笑紋。

王圖往前走了兩步,對他伸出了手,聲音也一如既往的柔和:“茸茸,來,圖哥哥帶你回家。”

盧茸聽到了心髒在激烈跳動,胸脯都跟著急速起伏。他微張著嘴喘熄,似乎這樣才不至於閉過氣去,兩隻手緊緊攥成拳,垂在短褲旁。

“茸茸對不起,這麼久了才來接你。”王圖又往前走了一步,臉上滿是歉意。

盧茸的視線已經被淚水模糊,他輕輕吐出三個字:“圖哥哥……”

聲音很輕,除了他自己能聽見。

“對,是我,茸茸,我就是你的圖哥哥。”王圖半蹲下`身,對著他伸出了雙手。

盧茸想嘶喊,想哭嚎,想摟住王圖再對著他拳打腳踢。

那些在深夜裏總結出來的詰問,他曾經一條一條銘記在心,準備在見到王圖時,一定問個清清楚楚。

“這麼久你去哪兒了?”

“你當初把我丟在垃圾桶裏,說會來接我,可為什麼現在才來?”

“你知不知道我有多難受……”

“你太討厭了。”

……

盧茸有很多的話往外湧,卻爭先恐後地堵在了嗓子眼,連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王圖的神情也很動容,哽咽著道:“茸茸走吧,圖哥哥接你回家。”

盧茸想過自己再見到王圖時一定是很冷漠的,臉上也沒有任何表情。質問完就走掉,再也不理他,是一個冷冰冰的小孩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