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小傻子 ...
燕秋立在小門後巴巴地瞅著大殿,四月初的中都城早晚還是寒涼,北風呼呼地刮,直往衣服縫裏鑽。
晌午陛下起了性子,留了諸位大臣飲酒作詩,自然也包括甫大人。元妃娘娘聽聞,便讓燕秋來前殿等,等陛下放人了,讓甫大人去她殿裏一趟。
隻是這詩酒會申時便結束了,現在酉時過兩刻,甫大人還未曾於陛下宮中出來。燕秋等得又冷又餓,渾身瑟瑟發抖,卻不敢錯眼。
月前娘娘去城外靜寺上香,回來後便有些氣不順。燕秋在元妃身邊有兩年多了,自是知道她的脾氣,若是今日堵不到甫大人,她怕是回去要挨板子的。
掌燈的內侍於殿裏進出,燕秋在原地蹦躂了兩下,活絡腿腳。又等了一刻鍾,她才終於瞅見了甫懷之。
傍晚的霞光還未完全落下,天色將暗,甫懷之一身絳色官袍,風打起他的衣衫下擺,長身玉立,在一群低頭縮肩來回的宮人中,十分紮眼。
燕秋直到甫懷之離了殿前,才趕忙湊上去,壓低聲音道:“大人,我家娘娘有請。”
甫懷之側過臉,好半天沒答話。燕秋抬眼偷瞄,瞅見他皺了眉,但再一看,似乎剛剛是她花了眼。他還是如往日一樣,眼下一道彎彎的笑紋,麵上天然三分笑意。
這一下午甫懷之在陛下那裏飲了不少酒,身上散著淡淡的酒氣,臉頰也泛起了紅,使得往日裏略有蒼白的膚色看著有了些血色,狹長的眸子也氤氳了些。比起往日冷清的俊,更多了些煙火氣。
“大人……”
“前麵領路。”甫懷之開口,嗓音很柔,因著酒意咬字略微囫圇曖昧。
燕秋應聲“喏”。
就這麼一會兒說話功夫,天便徹底黑下來,元妃的殿裏裏外外掛了不少燈籠,遠遠看上去,巍峨的高屋如同浸在火光中一般。
甫懷之等在屋外,燕秋進去回稟。
元妃正在用膳,塗著丹蔲的指甲和瓷白的小盞相互映襯,十指纖纖,膚質細膩,單是一雙手,便顯出十分的好顏色來。
她見燕秋進門,擱下勺子,身體微微直起來。
“娘娘,甫大人等在外……”
“叫他進來吧。”元妃揮手打斷她的話。
今年是災年,開年初盤州大雪壓死了人,等雪化回春渭水又決了堤,衝毀不少農田。皇帝少做了一季的衣裳以示體恤百姓,前朝大臣家中自然也都要縮減用度跟著表態。唯有如今皇帝最寵愛妃子的元妃宮裏仍舊十分鋪張,用銀絲炭火燒得暖烘烘的,將春日的屋子熏得如同盛夏。
甫懷之進了屋,就見元妃一身薄紗衫歪在塌上,支著頭朝他笑。她笑也不是什麼好笑,隻挑起一邊嘴角,似笑非笑,更像是在嘲諷。
“娘娘不該這麼晚叫外臣來,也不該不打簾子見下官。”甫懷之斂目束手,他口中說著謙詞敬語,卻沒有行禮,直身立在屋子中央。
“夫子這時到講起規矩來了。”元妃嗤笑。
元妃早年被充賤籍入宮做奴時,甫懷之還是個司天台的小官,兼任宮中教官月餘,元妃那時被他教過幾次。
如今宮中無後,元妃獨大,前朝也時有來巴結她的,她地位如日中天,最討厭的便是有人說起她的出身。眼下她自己提起一嘴“夫子”稱謂,甫懷之知道她,這是來找他不痛快了。
果不其然,元妃起身,飲了口茶,接著道:“這天底下,不會再有人比你更不把什麼規矩、皇帝放眼裏了。”
甫懷之不接她大逆不道的話。
他前些時候幹涉了一個小官左遷之事,又因渭水水患忙的沒顧上梳理前因後果,直到今日才得知,那名叫吳國持的小官是走了元妃的好處,才升的那樣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