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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間海上不相幹。
群鯨高歌,聲音空靈而又飄渺。
一座孤島矗立於海風浪潮之中。
鏡知抱著阿蘅踏著海浪走向那沒有人跡的島嶼。
青帝神宮在九重天闕,可沉浸在了屍山血海中千年,早已經回不去了。
可她答應了阿蘅,要給她一個爛漫的春天。
她這一輩子也還是身無長物,能給出的隻有天地的一片赤忱。
不需要玉樓金闕,不需要珊瑚寶石,隻是借著人間的三分春色,以樹藤為屋,以螢火為燈,以長風為祝,以日月為盟,以山河為證,來訴說她深遠的、永恒不變的愛意。
“阿知。”輕輕的、顫唞的聲音入耳。
鏡知低垂著眼凝望著眼睫顫動的阿蘅,麵頰在暗色中半隱半現。
“鏡知。”阿蘅仍舊沒有睜眼,殘留的神性到底在“天人五衰”的身劫中喚醒了她的本識。這一世終了,她就再也不是青帝了,縱然身入輪回,那也不複過去的靈性,而是徹徹底底地成了另外一個人。“你甘心嗎?甘心見我消失嗎?”
鏡知身軀一震,暗火在那雙銀灰色的眼眸中燃燒。她抬起手,微涼的指尖落在了阿蘅漂亮的眉眼,輕輕地滑動著,如一片輕羽落。
阿蘅抓住了鏡知的手,她眨了眨眼,長長的眼睫掃下了一片淡影。
鏡知悶悶地應了一聲。
“十八年好夢,原來這世上真的會有另外一種可能。”阿蘅掰著鏡知的手指,她凝望著鏡知,又輕笑了一聲,搖頭道,“不,還得再加上十年,是二十八年的好夢。可現在啊,該醒了。”
鏡知搖頭,聲音微顫:“不要醒。”
阿蘅聞言噗嗤一笑,她伸手,雙臂攬住了鏡知的脖頸,拽著她滾落在了藤床上。
“一夢不醒,如何有未來?”
她湊近了鏡知,給了她一個深深的吻。
“以天地為契,來愛我。”
在這座遠離人間的孤島上,她們可以做很多的事情。
如果不想走在山道上,不想看風、看雲、看海,那也能並肩躺在藤床上相擁而眠。
她的身上有一道足以撕裂神魂的傷痕,可她愛的人願意用漫長的時間來治愈她,那她怎麼能夠繼續停留在原地?
阿蘅坐起身,捋開了遮蔽著眼眸的一縷發絲:“其實記起來之後,我還是恨的。但是我恨的一切漸歸於塵土……隻餘下可恨、可笑又可悲的我自己。
“忘記了自然能夠忘憂,可那樣就不是我了。”
“阿蘅,我、我——”鏡知心思混亂,她想回答一句“我甘心”,可那簡單的三個字竟是無比沉重,像是大山壓在心間,怎麼都無法順利吐出。她甘心千萬年的孤寂嗎?她甘心懷著痛苦的記憶再次失去嗎?
阿蘅伸手抵住了鏡知的唇,橫了她一眼:“誰讓你說話的?”停頓了片刻,她又道,“但是我相信,你不會讓我永遠恨下去的,對嗎?”
鏡知點頭:“是。”
阿蘅:“我想許個願。”她曾經有太多的願景,可到頭來一個都沒實現。
鏡知輕輕地應道:“好啊。”·思·兔·網·文·檔·共·享·與·在·線·閱·讀·
阿蘅:“我想成為天地的巫,隻為天地而存在。”
她不再是當初的青帝了,此後不為人間,不為眾生。
說完後她安安靜靜地看著鏡知,等待著她的選擇。
或以天地為樊籠,或見她靈性散盡之後往生,再不相逢。
風吹來,光影在兩個無聲對峙的人臉上旋轉。
鏡知終於伸出手再度將阿蘅攬入懷,她抬起手輕輕地點在了阿蘅的眉心:“天地應你了。”
阿蘅偏著頭,她眨了眨眼,有些猶疑道:“那……那就請‘神降’?”她翻身半壓著鏡知,青絲淌下如輕滑流水。大大小小的螢火在她的周身浮動,留下了明明暗暗的光影。
鏡知認真應聲:“好。”
天地曾經將自己獻祭給了她的帝君。
而如今她的君上又甘願化為天地的巫。
樹影花影在風中起伏不定。
她們性命交纏,你中有我,我中有你,再也沒有比這樣更好的未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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