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大荒北境昆侖劍宗閬風劍主元綏隕落了,修仙界各個有名宗派叫得上名號的人都來昆侖吊唁。

山巔寒風淒緊,往常在長春陣法下四季如春的閬風巔,如今也雪滿山峰,望之如縞素。

洪亮的鍾聲在山巔震蕩,鬆上的堆雪撲簌簌下落。

丹蘅一身雪衣坐在了正堂中,垂著眼朝著膝前的火盆中扔紙,她倒是想要與昆侖弟子那樣情深意切哭上一場,可惜她怎麼都哭不出來。

盡管那隕落的人是她的道侶,於情於理她都應該為她悲慟。

素白的輕紗帳在風中微微拂動,露出了一角亭台樓閣,明明在不久前還是隔絕雨雪、春光爛漫,可如今整個閬風巔的大陣都因閬風劍主的隕落而停止運轉,隻留下了孤峻、高聳的接天寒崖,無聲地送往迎來。

丹蘅跪得有些累了,見四麵無人,她悄悄地換了一個舒服的姿勢,從寬袖中抓出了一把鬆子,慢條斯理地剝著。

“我說,元綏真的隕落了?”堂中傳來了一道細微的說話聲,丹蘅垂眸望了眼壓在了腰間的八卦形封玉,掐了個法訣便見一道著青白色袈裟、手持著菩提念珠的白發女修身影浮現,此人正是她的好友記何年。

丹蘅掀了掀眼皮子,懶洋洋道:“這還能作假?前兩日弟子扶棺而回,一身縞素,哭得可是驚天動地的。”頓了頓,丹蘅那捏著鬆子的白嫩手掌向前一伸,問了一句,“吃鬆子嗎?”

“不吃。”記何年睨了丹蘅一眼,似是自言自語,“元綏那般人物,怎麼可能會在神魔戰場戰死?”

一千年前,十日並出,不久後大荒西海忽地魔化,海水幹涸,化作了千萬裏焦土,誕生了無窮無盡的魔物。大荒各大宗派組織弟子前往神魔戰場清剿,此後弟子鎮守戰場便成了一個慣例。經過漫長的時日,那些危害極大的魔物其實已經泰半被除盡了,留下的是一些微不足道的小魔,以元綏的功行怎麼都不可能隕落才是。

她可是昆侖劍宗最鋒利的一把劍,號稱天下無敵!

“誰知道呢。”丹蘅漫不經心地應了一聲,顯然元綏的死活比不上她手中的一捧鬆子。

記何年又問:“你怎麼不去參加祭典?是怕哭不出來嗎?”

丹蘅瞪了記何年一眼,冷笑了一聲道:“是怕我攪了祭典吧,他們畢竟要用元綏的死來牟利。”元綏在昆侖並沒有血親,也沒有個傳承衣缽的弟子,唯一與她相幹的便是她這幾乎沒有存在感的道侶了。見記何年不答話,她又道,“元綏屍骨無存,弟子帶回的是一具空棺。我若是以尋找元綏為名走下昆侖,想來他們不會勸阻。”

活要見人,死要見屍。

她為了元綏鬧一鬧,也不是不成。

畢竟是十年道侶了。

“什麼意思?”記何年眉頭一皺,她與丹蘅交好,自然知道她與元綏之間沒有什麼感情,死一個道侶在大荒根本不算事兒。“就算不留在昆侖,你也該回蓬萊吧?”

丹蘅掀了掀眼皮,沒應聲。

半晌後才答非所問:“昆侖劍宗的掌尊可十分現實,元綏為昆侖謀功數,他們便願意供著閬風巔,可如今元綏隕落了,昆侖給閬風巔的好處都會收回去,甚至連這靈機充沛的山頭都要讓出,我是不可能留在昆侖的。”

至於蓬萊——

她也有十年不曾與那邊聯係了。

當初她與元綏的婚事是母親與昆侖掌尊神淨道君一道定下的,至於她的意見無人在意。母親倒是給了個解釋,說窺她的命數都是劫難,渡不過便會魂飛魄散,她們掐算許久隻在元綏的身上見到一線生機。可這下好了,她跟元綏是成親了,而劫難沒見著,元綏本人則是在神魔戰場屍骨無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