薑妙戈沉默了。

她沒有再理會腦海中的係統,目光從那碩大豐茂的鈴蘭花上拉回來,垂落在少年蒼白的臉上。

愛與不愛說起來都太沉重,她隻知道自己並不想要少年死去。

一直蹲在旁邊看著的狼鑫忽然出聲,道:“這家夥好像要死了。”

魔尊玄燼躺在軟榻上,呼吸輕緩,肌膚好似透明了一樣。

薑妙戈道:“什麼?”

她回過神來,忽然看向狼鑫,道:“你不遺憾嗎?沒有同他打一架?”

狼鑫已經站起身來,走到榻邊,低頭打量著魔尊玄燼,摸了摸後腦勺,道:“真奇怪。就這麼看著傳說中的家夥,躺在這裏一動不動……”他回答薑妙戈的問話,“有點遺憾,不過也好。”

他像是想起了什麼,皺起鼻子,有些後怕,道:“這家夥太強了。我倒是不怕輸,願意跟他打。但他一抬手就把我變成了傀儡。我像塊石頭一樣,被定在那裏不能說話、不能奔跑,過了好久好久。這太可怕了。”

對狼少年來說,不能如疾風般奔跑,便是世上最可怕的事情了。

薑妙戈還沒有說話,忽然見榻上的少年睫毛輕顫。

她起初還以為是自己的幻覺,直到少年真的撐開眼皮、露出了霧蒙蒙的黑眸。

“玄燼。”薑妙戈半蹲在榻邊,小心握了他的手,生怕他立時又暈過去。

少年黑眸輕轉,大致掃視過殿內情形,又無力合攏,薄唇輕啟,似乎有話欲說。

薑妙戈忙湊上去,耳朵貼在他嘴邊,道:“你要說什麼?”

“熏、熏得我難受……”少年斷斷續續,聲音低微,幾乎難以聽清。

薑妙戈忙問道:“什麼熏得你難受?”

魔尊玄燼撐住一口氣,艱難道:“叫那頭蠢狼出去……太臭了……”

薑妙戈微微一愣,以為是少年被鈴蘭神花懲戒後,嗅覺出現了問題,轉向狼鑫道:“你先出去。”

狼鑫摸不著頭腦,眸中閃過一絲受傷,因受了薑妙戈的救命之恩,倒是沒說什麼,乖乖出了殿門,走出去忍不住低頭嗅聞自己身上——什麼味道都沒有啊!

魔宮大殿內,少年虛弱得倚在女孩懷中,輕聲道:“妙戈,我是不是要死了?”

沒有人比他更清楚自己的身體狀況。

魔尊玄燼表現出來的是虛弱,但他的內裏並不是虛弱。

他體內的業障之火已經熊熊燃燒,若在往日,早已叫他忍耐不得、躍入寒池,又或是狂性大發、掀起陣陣腥風血雨;但此時的業障之火,仿佛罩了一盞琉璃。那無形的琉璃盞倒扣住了無邊業障之火之上,看似無害,他在其中,卻覺大火燒光了所有的空氣,以至於連呼吸都變得困難起來。

當琉璃盞下的空氣徹底燃盡之時,便是他殞命之日。

魔尊玄燼隱約能猜到緣由。

當初天道要女孩去幻境中幫他、救他,其實是破壞了他收集惡念的計劃;如今天道又要女孩種活靈植鈴蘭,對他來說又豈會是好事?

鈴蘭神花的香氣,淡雅芬芳,本該是宜人的。

但是他嗅到之後,卻有種莫名的痛楚。這痛楚不來自於他的身體,而是來自他體內的業障之火。

他已然猜到,這鈴蘭神花大約是專來克他的。

隻要他未死,便總可以設法除掉鈴蘭神花,保住性命。

但是魔尊玄燼並不想自己動手。

說他瘋狂也好,說他變態也罷,他願意以命嚐試,要薑妙戈對他珍而重之。

所以他此刻隻是極盡虛弱之態,倚在女孩懷中,輕輕問:“我死了之後,妙戈會對別人好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