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掌握政權的賈似道,當然反對這事兒的,所以朝廷過去對這種意見完全置之不理。但是賈似道的執政在過去幾個月卻是麻煩連連,特別是遲約風波給賈似道的威信造成了極大的打擊。因此要求實行學校議政的呼聲又陡然高漲起來。甚至有不少手握團練的地方實力派大臣,也參與其中。
這隱約就是要倒閣了……想到這裏,趙昀陷入了沉思。連賈似道走過來都沒有留意到。還是江萬裏提醒了一聲:“太上,賈太師來了。”
趙昀抬起頭來,就看滿臉倦容,鬢角已經發白的賈似道正拖著步子朝他這裏走過來。這個平章軍國事在遲約風波之後,日子就很不好過了。各方麵一大堆事情湧過來,沒有一件是順心如意的,以往幾年那種在西湖葛嶺逍遙度日的時光,算是一去不複返了。不過在趙昀麵前,他還是盡量顯得一切如常,一個長揖到地。趙昀則淡淡地點頭,開口問道:“賈卿,江北情況如何?”
賈似道恭謹地道:“江北還算平穩,偽唐軍在高郵軍和楚勇打了幾仗後就消停了不少,沒有繼續南下的跡象。”
“也沒有要退兵的意思吧?”趙昀接著問。
賈似道默默地點了點頭。寶應州的人口起碼好幾十萬,土地肥沃,糧食產量又高,李彥國如何肯輕易放棄?
趙昀歎了口氣,招呼賈似道和江萬裏道:“賈卿、江卿,陪朕走走。”賈似道和江萬裏都跟在他身後,就聽見趙昀似乎很感慨地道:“想我趙家自太祖陳橋兵變,龍袍加身,到現在已經享國三百年了。三百年之國祚,實在也不算短。一國氣數,終究是有限的……”
“太上!”
“陛下!”
賈似道和江萬裏聽了趙昀的話,同時開口想要說些什麼。卻被趙昀揮手製止。趙昀道:“今日隻有我們君臣三人,還有什麼說不得的?”
他頓了下道:“朕坐大位三十餘年,都是多難之秋,這大宋國運如何?朕豈不知?如今的大宋,就如年邁老者,又病入膏肓,亡故不過是早晚之事。卿等能做的不過是替大宋延續性命……可你們知道大宋的病根在哪裏嗎?”
賈似道和江萬裏互相看看,賈似道說:“本朝家法製度遠勝曆代,唯有用兵取勝之道不如漢唐。”
趙昀搖搖頭,開口吟道:“天子重英豪,文章教爾曹。萬般皆下品,惟有讀書高。少小須勤學,文章可立身。滿朝朱紫貴,盡是讀書人。學問勤中得,螢窗萬卷書。三冬今足用,誰笑腹空虛。自小多才學,平生誌氣高。別人懷寶劍,我有筆如刀。朝為田舍郎,暮登天子堂……”
他歎口氣道:“這就是大宋的病根,同時又是我大宋的國本!大宋得以終五代亂世而一統天下,得享一百數十年太平繁華,皆在於此!皆在貴文輕武,皆在以文禦武,皆在使天下英雄盡往書中去尋富貴。而靖康之恥,北地淪陷,百多年幹戈不息,根源也盡在於此!這道理,朕早就知道,朕是起於民間的,如何不知道士大夫花費太多時間精力去讀聖賢書了,如何不知道一國誌士大都習文廢武才是我大宋兵弱將寡的根源?但是貴文輕武是國本,國本不可動,一旦動了,這國也就要風雨飄搖了!”
賈似道和江萬裏同時心中一沉。大宋的國本,仿佛已經動了!如今的大宋,是書生掌兵!書生掌兵就要通兵事,習武藝。而天子所重之英豪,也不再是靠一篇文章和滿腹經綸脫穎而出之輩。而是手握團練,能文能武之人了。
“可是書生掌兵總比讓粗鄙武臣擁兵自重好吧?”江萬裏搖搖頭道。“若不如此,大宋就沒有兵可用了。”
趙昀苦笑,“朕不是怪你們……大宋的國本不是被你們搞壞的,是陳德興的罪過!朕今天說這個事情,隻是要你們知道,大宋國本已失,國運猶如無根飄萍。
至於能不能重塑一個國本,就看你們的本事了。你們盡管放手去做,大宋已然如此,再壞又能壞到哪裏?對了,如今有不少士子在提學校議政吧?連朕在北內都聽說了。這事兒,你們也不必壓了,能答應就答應他們吧。如今的大宋,也隻能靠這些士子來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