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北,濮州。
低矮的濮州達魯花赤總管府邸前,這個時候已經豎起了高高飄揚的九斿白纛。
這座曆史名城,在北宋時期一度成為“衣被天下”的紡織業重鎮的濮陽。在致力於民族融合的蒙古曆代大大的汗的統治下,自然引來了有史以來,人口最少,市麵最蕭條,城市最破敗的時期——這裏被稱為濮州而不是濮陽路就已經說明濮陽在蒙金之交被蒙古人屠殺成什麼樣了。
蒙元的路、州劃分標準,簡單的說就是“萬戶路、千戶州”,居民滿一萬戶才能成為路,滿一千戶就能成為州。也就是說昔日北宋時人口一度超過八十萬的濮陽,如今隻剩下區區幾千戶居民了——不是城內隻有幾千戶,而是整個濮州的人口隻剩幾千戶了!
真正居住在濮州城內的居民隻有不足一千戶。而現在,便是這一千戶,看來也極難保住了。
破敗的濮陽城,隻有一條街道是有居民的,其餘地方都荒蕪人煙,各種野草長得比人都高了!有些地方還能看到人的骨頭和被火焚過的痕跡,這都是幾十年前蒙古人屠城的罪證——濮陽,可以說是真正的鬼城!
現在,鬼城濮陽唯一有居民的街道上麵,行走的也隻有大群大群的蒙古人了。這些蒙古人看上去蓬頭垢麵的,衣甲破爛,有些人腰裏掛著的刀鞘都是空的,手上也是空的,不知道把大汗彎刀丟哪兒了?還有些人身上帶著傷,不是胳膊上纏了繃帶,就是別的什麼地方用滿是血跡的布包了,或是拄著根木棍一瘸一拐走著。
這樣狼狽不堪的蒙古人,任誰一看到,就知道他們在什麼地方慘敗了。不過慘敗後的蒙古韃子的凶殘和野蠻,卻不見絲毫收斂,還變本加厲的展露出來。
這條街道上麵每一戶人家的大門,無論是屬於平民老百姓的,還是屬於濮州大元漢人官吏的,此刻都被這些強盜砸了開來。哭聲、喊聲、罵聲還有垂死的哀嚎聲,從所有的房屋中傳出!
屋子裏麵所有的財物都被擄掠一空,所有的女人都被輪奸,所有的孩童和老人都被殘忍的殺害,所有的壯年男子都被掠為奴隸。甚至連從真定逃到濮州的真定宣撫使,已經六十一歲的東平名儒王磐,也被破門而入的蒙古人從館驛裏麵揪出來,搶光了行李成了奴隸。
幸好被隨忽必烈出征的漢臣趙璧、張文謙撞見,才救了出來帶到蒙古大汗忽必烈跟前。
忽必烈住的地方,大概是濮州城內唯一一個沒有被先期入城的蒙古人洗過的宅子了。畢竟這裏是達魯花赤總管府嘛,達魯花赤總管都是蒙古人、色目人,並沒有漢人的。
王磐被帶來的時候,忽必烈正在大堂擺宴,請已經跑到濮陽的宗王重將。大汗請客,就是大米摻著粟米的飯,馬肉湯,馬奶酒,還有幾隻烤兔子和一點奶酪,一堆宗王重將卻吃了一個稀裏嘩啦,頭都不帶抬的。
忽必烈看起來也憔悴了許多,胡須亂糟糟的。他最先吃完,不動聲色的看了看底下一幫宗王重將的吃相,又看見了趙璧、張文謙和王磐三個漢臣,便微笑著招他們上前說話。
三個漢人走過去就要大禮參拜,卻被忽必烈揮手阻止,蒙古大汗笑道:“王磐,你從真定跑出來了?真是太好了!”
王磐苦苦一笑,他身上的官服官帽靴子都叫蒙古人搶去了,臉上還挨了兩鞭子,胡子都被揪掉不少,趙璧和張文謙要拿自己的衣服給他他沒有要,現在就穿著個麻袋,光著腳丫子,真不知道好在哪裏?
不過即便如此,他對大蒙古的忠心還是沒有變——也沒辦法變!他原來住在益都,被李璮奉為上賓,李璮造反之前就和他說了,要給他個尚書!結果他覺得李璮不是當皇帝的料,就悄悄逃走到了忽必烈這裏,還向忽必烈告發李璮。
現在再回李璮那邊是肯定不行的。李璮雖然好脾氣,不會殺他的,但是益都還有個滅門師太呢!
至於投靠北明,陳德興那邊又不怎麼待見大儒,就算投過去也不會有大官做的……
忽必烈看到他一副哭笑不得的樣子,淡淡點頭:“王卿委屈了,等回到京兆府,朕給你升官……當個太常大卿!”
“皇上,是太常少卿吧?”趙璧低聲提醒。
忽必烈摸了摸胡子:“大卿比少卿大,王卿是忠臣,得當大卿。”
“皇上英明。”趙璧和張文謙恭謹道。
“英明?”忽必烈嘿嘿苦笑,“要真英明就不會打敗仗了!”
趙璧和張文謙、王磐三人互相交換了一下眼色。張文謙問:“皇上,如今河北賊勢盛大,宜早渡黃河,以便重整軍勢。”
忽必烈搖搖頭,道:“黃河不可輕渡,河北不可捐棄。昔日的宋金,都是先失河北,而後失中原的。吾大元,不可重蹈覆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