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想起來自己很小的時候,有次沒能完成老爺們交代的工作,於是被管事的拖進一個狹窄的房間裏關上整整三天三夜,不給飯吃,不給水喝。無人回應他的呼喊和求饒,隻有冷冰冰的目光在黑暗深處盯著,讓他在分不清時間流逝的絕望裏哭叫求救,日益衰敗。

隻有奴隸才會被這樣對待。我還是原來那個奴隸。

——我失敗了。

怎麼辦啊瑪利亞,我明明那麼努力,卻還是沒能去到你在的那個世界……

我到底要怎麼做,才能從這兒逃離?

“威廉,”

威廉一愣。他隱隱約約地聽見似乎有誰在喊他,但那聲音有氣無力,還帶著綿軟黏糊的鼻音,讓他一時之間以為隻是自己的一絲錯覺。

“往下看,”帶著不容置喙的堅決,那個男聲說。

這個聽起來很溫潤柔軟的嗓音是從自己腳底傳來的,威廉再度低垂眼眸,隻聽那男性的聲線一字一頓地問:

“——安娜還好嗎?”

威廉一怔。

因為確定那個人不是瑪利亞,所以他一直都沒能看清楚的、像是藏在水麵之下一樣模糊隱秘的臉,就在這一個眨眼的瞬間,忽然變得明亮清晰起來。

青年仰著臉,淺金色的發絲在鬢角微微晃動。同樣是淡金的瞳孔底部,有一層瀲灩的碎光在淺淺晃動,襯著眼尾的軟紅,就像含著紅色花瓣的甜蜜;微弱的光打在臉上,棱角被畫得含混朦朧,乍一看就像是要化掉的冰一樣透明。

威廉呆呆地注視著眼前的畫麵,□

走出地下監牢,尼祿這才發現,天已經很黑了。

事情的發展越來越複雜了啊……他扶著抽痛的額間,長長地歎了一口氣。

根據威廉的交代,“瑪利亞”是一個經常在夢裏出現的金發人族少女,外貌和如今尼祿認得的那位瑪利亞一模一樣。而兩人在夢中接觸相處的過程,大體也和尼祿當年經曆過的、威廉成為瑪利亞守護騎士的那個輪回一致。

因為那個曖昧甜蜜的夢境,威廉越發分不清到底哪一邊才是現實。那個世界裏的他是擁有瑪利亞愛戀的男人,是率領全體奴隸精準推翻階級統治的首領;這個世界的他不僅沒有遇見能治愈傷勢和撫慰內心的人族少女,更沒有足夠的勇氣去說動大家和自己一起建立新的秩序,隻是個在四位老爺的打壓和欺辱裏苟延殘喘、沒有尊嚴的奴隸——

不隻是威廉,之前亞瑟也提到過,他也夢見過一個有著金發的女孩。名字他怎麼都不肯說,好像生怕我誤會他做出什麼不可原諒的壞事?

還有愛德華也說起過同樣的夢來著,就是沒細講……

尼祿瞳孔猝然縮緊。

雖說另一個“瑪利亞”已經不再搶走瑪利亞的身體,可“她”還是可以用另一種方式,再一次對“她”在過去的十個輪回裏反複殺死的女神斯塔提婭下手,隻要“她”還像以前那樣不喜歡斯塔提婭?

開什麼玩笑!她怎麼可能會這麼被世界的意誌偏愛啊?!又不是什麼幻想係的羅曼史小說!規則哪裏能這樣沒有道理地偏心一個普普通通的人族少女——

尼祿一滯。

——原來如此,我竟然沒有早點發現。

人族是生來就不被法則喜愛的種族,他們不像不死族永遠“不死”,也沒有獸人族強橫堅韌的□□,更不用說人魚族與水元素親昵的先天資質,而侏儒族自誕生就擁有的智慧那是想都不用想。若不是種族戰爭時期,第一個被世界賦予神格的是作為人族的前王,很可能人族也無法留到最後的時刻,成為最終的贏家。

為了活下去,所以什麼都要絞盡腦汁想盡辦法來利用的人族,為了能像其他種族那樣使用魔法,日以繼夜地研究著元素,最終完成了一套屬於人族自己的魔法學體係,人族擁有了魔法師。

——那就是魔法學徒工塔。

即使人族已經發現九種可以使用的元素,也花費大量資金去竭力培養每個有天賦的人才,但成為魔法師的條件多少年來還是那般苛刻,對□□的鍛煉、對元素的親和、對咒語的記憶,對場麵的應變,統統缺一不可。

而隻是一個出生在普通農間家庭的人族少女,也沒有表現出對元素的高度親近,更沒有大量的金錢去開銷培育,隻是偶然在某一天,擁有了與女神斯塔提婭不相上下的治愈能力。

不是使用著哪一個已知的元素,而是就像女神那樣純粹幹淨,隻為療愈他人□□而生的力量。

巧合覺醒的愈之力,不停重複的時間,深愛她的各種族男性……

每個羅曼史小說裏的主角,會先天或後天的覺醒與眾不同的奇妙力量,然後被遇見的各個男人或女人熱切地愛著。

一個匪夷所思的猜測,如水底潛藏許久的黑影,頃刻間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