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塵影太卑微了,隻是區區凡人後代,她沒有薛瑗那樣鼎力維護她的爹娘,她連師尊都沒有,連天劍宗弟子都算不上,整個天劍宗隻有她一個外人,所謂恩人之後的特權,隻讓所有人更討厭她。

而薛瑗,高貴、活潑、善良大方,雲塵影隻會對每個人露出討好的笑。也許,捧高踩低是多數人的天性。

這樣的情況下,薛懷瑾似乎就覺得,雲塵影妒忌薛瑗殘殺她是一件正常的事,薛瑗沒有撒謊的必要,她說的能有假嗎。

人心的成見是一座難以逾越的大山,不知從什麼時候開始,連修真界的話本寫的都是天生高貴的男女攜手問道之事,而那些身份不高貴者,在各種故事裏扮演著醜角。

最後得到可笑的下場。

薛懷瑾想了很多,想到當初雲塵影恐懼地哀求他:“薛師兄,不是我,我沒有勾結邪魔”想到雲塵影當初討好他,雖然他每每對她沒什麼好臉色,她也從不慍怒,露出微笑。她是凡間來的貧女,是修士眼中的下賤,卻比這些高貴的人更懂尊重人。

薛懷瑾曾也想過她縱然有千般不可取,到底還算樂觀。可是,他立刻想到斷念崖上,雲塵影冷漠決絕的目光。

原來,摧毀一個人的樂觀、溫暖,隻需要短短十多天。

薛懷瑾輕聲,聲音沙啞而堅定:“瑗瑗,當初日月靈泉之事的來龍去脈你需要重新事無巨細地告訴我,寫下詳細經過。”

他顧不得身上多出骨折、斷裂之傷,竟想要帶走薛瑗。

薛瑗驚悚萬分,這麼快,還要寫出來?

薛瑗扯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似乎是關心薛懷瑾的身體:“懷瑾哥哥,你受傷了,我先帶你去治你的傷好不好?”

薛懷瑾帶血的手撫摸薛瑗的頭發,聲音柔和。

他說:“瑗瑗,我們也許害死了一個人。”

薛瑗呼吸一窒,害死了……一個人?

薛懷瑾悲哀道:“我會睡不著,瑗瑗你呢?”

薛瑗毛骨悚然,身上的汗毛一根根立起來:“我,我也,睡不著。”

她從薛懷瑾眼裏看見自己蒼白得不像話的臉。

薛懷瑾是認真的,哪怕看見一個不是人的生靈為了活命不斷掙紮,大部分人也會停下殺它的手,更別說,薛懷瑾看見一個人,獻祭了自己兩魂兩魄隻為求生。

那個場麵成了他閉眼就能瞧見的夢魘。

天之東,雷暴萬裏。雲塵影從隨機傳送符出來,落到一個天空中響徹雷鳴、地上土地焦黑、遍布被雷劈過痕跡的地方。

連呼嘯而過的風都仿佛帶著雷電味,雲塵影滿身鮮血,禁咒提升的靈力最多還有一刻鍾就會徹底消失,她要在這一刻鍾內,找到一個安全的、能讓她活命的地方。

她從雷縫中穿行,紅衣染血,月落日升。那紅衣像一輪快墜落的暮日,也像一輪快冉冉升起的朝陽。

很奇異,也許她下一瞬就會被無處不在的雷電劈中,但她沒一點痛苦,反而很是鬆快。

終於離開天劍宗了。

曾經的雲塵影去到天劍宗,就像一個乞丐混入了一群穿著華服的人中間,他們不會管乞丐流落到那裏是否事出有因,隻會一眼見到乞丐和他們的格格不入。

乞丐想討好他們,不想被孤立,但最後,隻能是從身到心,連帶著尊嚴都被碾得粉碎。

現在,她身上是痛苦的,鮮血流不盡,但一顆心很自由。

雲塵影盡力躲過所有雷暴,這裏還有生物的痕跡,雷暴絕不是十二時辰都有,隻要她活下去,就有希望。

前方,似乎有什麼東西在和雷暴搏鬥。

好奇心會害死貓,雲塵影現在沒能力接近風暴中心,她盡力避開搏鬥聲傳來之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