祈允靖沒空理會她,坐在椅子上鬱悶著。
論起來他也滿二十了,娶妻多年膝下還空虛著,好容易有了根苗,居然又意外沒了,自然是不好受的。
琉璃走到廊下,喝斥遠處的丫頭:“你們走路仔細些,院裏跪了這麼一大堆,正缺人侍侯呢,回頭跌了傷了可又上哪兒找人去?這院子裏的地兒也是,又不是七八個月大的肚子了,石階又不高,怎麼就能把孩子給摔出來?唉。”
她這看似自言自語一番話,祈允靖在內聽了個分明,心眼兒立即也提起來了,——可不是麼,這台階總共不過三級,而且院子裏都是平整的,哪裏就能把人給摔出這麼大動靜來?而且哪來的硬物偏偏就硌傷了肚子?
祈允靖衝出門外,走到被踐汙的那片雪地旁,一看殘雪之中果然露出塊膝蓋那麼大的石頭,尖突的那一麵正朝著上方。尋常若是跌下石階再被這樣石頭一頂,起碼都要傷兩根肋骨,就別提懷著孩子的孕婦了。而且今兒雪下了這麼一天,早就把石頭覆蓋,站著還真不容易看出來。
可是院子裏怎麼會有石頭呢?
蕊兒進了朝慶堂正房,見琉璃正在問劉威話,便無聲站在旁側。
琉璃問:“確實是二奶奶下的手麼?”
劉威道:“小的親眼所見,二奶奶身邊的繡桔找到莫姨娘的貼身丫鬟若水,給了她三十兩銀子,然後若水兒便慫恿莫姨娘出門看煙花,到得廊下石階上時,忽然指著牆頭上說有野貓,然後趁著莫姨娘被嚇得歪了腳時,將她推到了地下。而這還沒算,莫姨娘倒下時她裝作去攙扶,悄悄地抬起膝蓋頂了她肚子一下。莫姨娘慌亂之中應沒察覺是她下的手,而當時隻有廊下的燈籠照著,陰影覆蓋下旁的丫鬟也看不清楚。”
琉璃點頭:“那若水是不是就是先前去大廚房鬧騰的那個?”
劉威看了她一眼,垂下眼去:“奶奶英明,正是她。小的聽見她與繡桔對話,原來她去大廚房鬧騰也是二奶奶授意的,原先是打算把這事兒攤派到奶奶頭上,後來奶奶讓若水親口嚐了再端東西走,也就攤派不成,臨時改了讓水雲把莫姨娘推下石階。”
琉璃聽著便哼起來,她說怎麼覺得那丫頭那麼囂張,原來是何毓華後頭指使。可是眼下雖然知道的確是何毓華下的手,沒有證據卻還是不行。於是又問:“那你可拿到什麼證據不曾?”
劉威頓了下,說道:“證據便是那三十兩銀子。小的想若是拿了回來,反倒不好證明那是二奶奶做的。於是就藏在了水雲房裏的衣櫥上頭,一般是讓人找不到的。奶奶若是這幾日便要動手,那自去衣櫥上頭拿便是。再有,方才小的趁亂之下,也往先前莫姨娘摔過的地方放了塊太湖石,跟二奶奶院子裏魚池中的石頭一模一樣。”
琉璃點頭,頓了會兒,偏頭問蕊兒:“二爺那邊怎麼樣了?”
蕊兒忙道:“二爺這會子正拿著塊石頭在莫姨娘院裏審奴才呢。”
琉璃聽畢,知道這是方才的話以及劉威的舉動已經生效了,祈允靖也不是蠢的,定能猜到院子裏不會無緣無故來石頭,而整個院裏最不能見莫姨娘生下孩子來的人還會有誰呢?隻要祈允靖的疑心落到何毓華頭上,那還有釋疑的可能嗎?
何毓華自認為神不知鬼不覺,可惜她不知道她恨之入骨的琉璃有多麼了解她,當一個人視另一個人為兩世仇人的時候,她能夠逃掉的機會還有多大呢?
從麵上看來,二房庶長子凋落的事情仍然在一片悵然與埋怨中落下塵埃了,定北王雖然失望,但是沒掉的終究是個庶出,總歸不好在二房麵前表現出過於急切的心情。
戲班子唱到子夜,打賞之後,大廚房也準備了夜宵,然後就是各房向定北王夫婦拜年。一府的大人給賞,於是祈木蘭一個人收了成堆的銀子首飾釵環,興奮地回了房。
琉璃回房時祈允灝已經在等她,抱著她到浴桶裏沐浴了,然後棉被裹著她上床歇息。三更天時蕊兒來叫她起床,她幾疑自己並沒有閉過眼。祈允灝將她塞回被窩:“老頭子給你的什麼破差事,盡折騰得覺也沒得睡。以後不許再接這茬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