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不是我說句造孽的話,大少爺——廢了!”
昌德二十二年,年頭不錯。年初五,正是迎財神的日子,臨城裏大街小巷熱熱鬧鬧,人人都穿著簇新的衣裳,街上孩子臉上都是笑,口袋裏揣著銅板果子呼朋引伴。
隨著一聲喊,凍得臉通紅的孩子們呼啦都朝著臨城大富商陸家門前湧去,那裏正在散銅錢果子,給陸家小公子和小千金祈福。
隻是這樣的熱鬧卻與臨城外一個莊子無關,整個莊子都靜悄悄的,除了莊子門口倒貼的福字,偌大一個莊子竟是再看不出一絲過年的樣子。
莊子裏廚房下,一個裹著舊棉襖的十多歲小廝一邊跺著腳上的泥,一邊往廚房裏探頭:隻見幾個大娘圍著桌子正喊幺喝六地叫,旁邊還有半壇子酒。
“好呀!那邊鍾伯連看門的人都見不著影,原來都躲在這裏吃酒賭牌呢!”小廝跳進來一把按住桌上骰子,就要去告狀。
這邊正坐莊的王大娘直接點上了小廝額頭:“多管你娘的閑事!大過年的誰還不能吃兩口酒了!年三十上麵都沒一個人來,還看你娘的門!你當沒看見出去,你好我好大家好,要是非要嚷出來——”
她老臉一橫:“可別怪咱們先把你娘的事兒嚷出去,看看誰先倒黴!”
小廝被戳紅了額頭,憋得臉通紅,還沒還嘴,旁邊一個高顴骨的婆子直接啐了一口:“你小子馬上就要攀高枝去了,不說夾著尾巴等日子,還跑到咱們這裏充忠臣良將來了!”
小廝錢多急眼了:“血口噴人!誰攀高枝去了?你們賭錢吃酒被拿住了,不說領罰去反誣人!”
“誣?咱們還真沒誣你,年根底下你娘鬼鬼祟祟抱著東西往咱們夫人娘家豆腐鋪子裏鑽,還當咱們瞎呢?說不得,來年你小子就能去給咱們小少爺牽馬,離了這個鬼地方!”
王大娘油乎乎的胖手拍著錢多的舊棉襖,“得了,都是一般黑,我們不擋你的前程,你也別在老娘們麵前充人啦!”
錢多本是陸家大少爺的書童,可後來大少爺一把火把自己的書房都燒了,再不肯讀書,這書童也變小廝了。可就是小廝,他也是陸家大少爺的小廝。
他臉漲得通紅,淚在眼眶裏直打轉:“你們胡說!胡說八道!”他是大公子的人,他和他娘都承過先夫人的恩,他怎麼可能去給小少爺牽馬!先夫人還在的時候,摸過他的頭,給過他鬆子糖,誇他機靈聰明,他答應過要一輩子跟著大公子的!
錢多再顧不上抓賭,轉身一頭紮進了雪裏,他要去找他娘問個明白。
後麵幾個婆子一邊拍著手笑,一邊吆喝著喝酒下注,坐莊的王大娘已經掀開鍋蓋端出一大盆冒熱氣的豬頭肉,壓低聲音道:“這可是陸夫人給咱們加的菜。”
其他幾個婆子雖然酒意上頭,可一聽“陸夫人”三個字,還是一個激靈,酒醒了一半。能給她們加菜的陸夫人,自然不是已經死去三年的陸夫人,而是如今陸家大宅裏住著的陸夫人。是他們臨城有名的豆腐西施,早早喪了夫,臨城人說起來都道紅顏薄命,命不好。
可誰知道,人家哪裏是命不好,人家是命真好!
陸家夫人死了一年,陸老爺期年孝期一過,就把這美豔的小寡婦娶進了門。那時候大家才知道,這小寡婦已經給陸老爺生了一兒一女了,就等著身體不好的陸夫人死好進門呢。
後來更是有人說,還在陸夫人孝期的時候,陸老爺跟這小寡婦就被陸夫人當時才十歲的兒子堵在床上了,陸家大少爺第一把火燒的可不是他的書房,而是陸老爺給美豔小寡婦買的拔步床。
王大娘見先還熱火朝天的小廚房一下子靜下來,把沾了油腥的手往圍裙上一抹,笑道:“咱們大少爺跟錢過不去,姐們幾個也跟錢過不去?”說著她伸手捏起一塊豬頭肉往嘴裏塞了吃了,隻看著就知道那油汪汪的肉,真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