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節(1 / 3)

第1章

約過一次的人完全沒認出他,也是很正常的事。

剛進三月的上海,氣溫一夜之間回暖了十度。

五原路上的酒吧門口已經排出去半條街,都迫不及待地換上了輕薄的衣物。瘦高的男人也排在隊伍裏,好像還沒適應突然回暖的天氣,仍舊是羊絨大衣配圍巾,頭發過長,亂糟糟地頂在頭上。大衣下擺露出紅白格子的褲腿,分不出是真正的睡褲,還是某種新的風尚。盡管他衣著有點兒奇怪,但周圍沒人在意他。香水味從各色男男女女身上散出來,和天南地北的語言融彙在一起,織出一張“國際化大都市”的蛛網,把每個落腳的小蟲粘牢。

穿著煙灰色短袖的男人從酒吧裏探了個頭出來,掃了兩圈,目光定在目光呆滯的大衣男人身上,朝他重重彈了個舌。

“阿索,嘛呢?”

索尋茫然地抬起眼睛,看見是他,才露出一個有點兒勉強的笑容:“鬆哥。”

他往前走了兩步,祝岑鬆拽了他一把,又在他一頭亂發上揉了揉:“傻了吧你!咱們在裏頭有座兒啊!”

裏頭約等於沒開燈,每張桌子都小,擠擠挨挨地湊在一起,桌子上的小燈像是深海裏亮起的水母,聚在水母身邊的人臉都影影綽綽,像水裏溺斃的鬼魂。索尋一路被祝岑鬆拉過去,像是在水裏遊,行動笨拙,但又有種古怪的懸浮感。直到靠窗那邊突然另一個聲音叫“索尋”,他才仿佛魂回到了身上,轉頭已經被人摁著坐了下來。

“乖乖。”承希上下打量他一眼,“熱不熱啊!”

索尋有點兒遲鈍地“哦”了一聲,這才伸手去解脖子裏的圍巾。祝岑鬆問他要喝什麼酒,說了兩遍,索尋都沒反應過來。酒吧裏音樂有點兒響,還沒達到夜店那種程度,但也給正常音量交流造成了困難。於是祝岑鬆就不問了,招手讓服務員過來,自己做主給他點了杯酒。

承希還在看索尋:“怎麼了這是?”

索尋在狹小的空間裏艱難地脫下了大衣,裏麵一件小V領打底衫,怎麼看都像能穿著睡覺的那種,配上他紅白格子的睡褲,潦草中帶著一絲掩不住的心力交瘁。

承希:“你不會是嗑了過來的吧?”

索尋用掌根揉了揉自己的眼睛,字正腔圓地回他:“放屁。”

承希笑起來,拍了拍他的肩膀:“人祝老師好不容易從北京來一趟,咱都多長時間沒見了,你這魂不守舍的……”他停了停,湊到索尋身上聞了一下,露出一個嫌棄的表情,“索兒,你跟哥說實話,幾天沒出門了?”

十二天。

索尋沒搭理他,伸手從桌上端了杯白水喝。祝岑鬆和承希對了個意味深長的眼神,都沒說啥。

他們三個都是電影學院裏出來的,但不能算是“同學”。祝岑鬆跟承希都是學攝影的,比他大一屆。索尋跟承希關係一直也就那樣兒,一開始也是因為倆人分別跟祝岑鬆交情好才認識。他那時候很照顧索尋,想著承希也是上海人,索尋能覺得親切些。但也不知道是上海人就沒多少“老鄉”情結呢,還是索尋這人實在是怪,跟承希就是有點兒處不來。他早聽說索尋回了上海,但還是得托祝岑鬆的福,到了今兒個,才真的見著他人。

索尋喝完了一杯水,總算是有點兒醒轉過來的意思了,跟祝岑鬆寒暄:“鬆哥來上海呆多久?”

“就來拍個廣告,”酒來了,祝岑鬆轉身接了一下,遞給索尋,“明天就回去。”

索尋有點兒訥訥地“嗯”了一聲,也不知道說什麼,抬眼對上了祝岑鬆有點兒擔心的眼神,索尋想起了什麼,笑了一聲:“不好意思啊鬆哥,我這兩天缺覺。下午想著補個覺,睡過頭了,這不差點都沒趕上來見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