架起結界。

明秋色被攔在結界之外。隔著半透明的結界,他亦朝阮遼的方向望來。

少年眼神觸到阮遼身上時,有一瞬的驚異。但很快,他就像想明白了什麼似的,緩緩垂下手中的劍。

阮遼不欲與他搭話,明秋色卻隔著結界,率先開口:“她近日入妖域要尋的人,便是仙君您嗎?”

他話音平靜,似乎並不對阮遼這幅情狀感到驚訝。

在妖域中待了這麼久,明秋色熟悉一切妖魔的形態。

阮遼眼眸微抬,道:“不錯。”

他不無嘲諷地彎了彎唇,涼涼道:“請離吧。我這幅模樣,恐怕太失禮。”

明秋色沒有半點離開的意思。他微微低了低頭,似乎在思索著什麼,半晌沒有說話。

阮遼也沒有再理他,沒什麼表情地又迎了一道雷劫。

這道雷劫比之前的數十道都更加迅猛。

因為這是最後一道了。

阮遼那具已是骨架的軀體,隨著這一道劫雷落下,轟然斷裂。

一段段骨頭碎裂落下,與地麵撞擊發出脆響。

與此同時,一股極其濃鬱的魔氣迅速在四周彌散開來。

天上的陰雲完成了釋放天劫的任務,正待散去之時,忽然被震得巍巍顫動起來,竟凝滯在半空,不敢動彈。

光線變得昏暗無比,分明是午時,天色卻暗得像是已經入夜。

楚真真仍然在消化雷劫過後的餘韻,察覺不出周遭的一切。

明秋色的瞳孔卻猛烈收縮一瞬。

楚真真看到這一幕也許不會明白,但他明白。

阮遼的魔化程度遠遠超越了他的想象。

他之所以皮肉潰爛,不單單隻是因為魔力和仙體衝撞,更是因為他的神魂已經產生了徹頭徹尾的異變,沒有辦法再居於這樣的一具身體當中。

——魔魂。

九方界當中沒有鬼這種生物,隻有遊離軀體之外的魂體,並且這種魂體大多也是殘缺不全,施展不出生前的法力,無法對正常百姓或修士產生什麼影響。

但是魔魂不同。與其說九方界中沒有鬼,不如說魔魂就相當於鬼的存在。

魔魂的魂體堅韌驚人,說是千千萬中挑一的天選神魂也不為過。

它們能夠不依托軀體而存在,四處遊蕩,並且法力完整。能夠肆意奪舍任何修士,擅長誘發各種災難和變故,是魔中的極惡存在。

百年之前,也曾有過一個魔魂,四處奪舍九方界各大仙門修士,引發了一場門派內訌,最後更是將上萬妖獸放出,使得一座仙城中修士傷亡無數,險些淪陷。

當年這隻魔魂,極狡猾,也極難捉拿,最後還是仙君出手,才將魔魂困縛在靈牢之中,用扼製神魂的藥湯浸泡,就此泡上千年,才能堪堪磨滅這具魂體。

明秋色握緊了劍。見到魔魂,他的第一反應,就是剿除。

他不畏死,更不會因為魔魂是昔日仙君而徒然猶豫。

但他無法不顧及楚真真。

在妖域中的這段時日,他看著楚真真的一舉一動,早已明白她的那位“故人”在她心中有多麼重要。

直到今日,他知曉,那位故人就是阮遼。

他明白那樣的感受。

正如他無法不顧及楚真真,無法棄置楚真真不管一樣,楚真真也無法丟下阮遼。

明秋色的唇瓣從未抿得這樣緊過。

他手心滲出冰涼的汗,手指緊攥在劍上。劍鋒在鞘中微微顫動,顯然已生戰意,可他卻遲遲無法拔劍。

心口泛起細密的疼痛,少年不太能理解這是什麼感受。

被追殺的路上,他常常一身傷痕,渾身是血,但行路的足步從沒有猶疑過。